第三章 十八
中國的城市化進程真是迅猛，轉瞬之間到處天翻地覆。這地方一年前還是公墓區，忽然就攤開了如此一片城鎮。
“今天讓各位老師換換胃口。”
賣性保健品的小老板自己開著車，興致勃勃地介紹這片神奇的土地：
“整條街整條街的大紅燈籠高高掛，小姐最多的時候好幾千呢。真正的無煙工業區！”
開發顯然尚在初期，路很不好，修得有一截沒一截，兩邊的燈也是亮一截黑一截的，開車全憑感覺。幾個人顛得在車上互相亂撞，嘻嘻哈哈地罵道：“操！什麼風景，值得老子們這樣。”
“馬上你們就知道了，值得的！”
小老板倒是輕車熟路，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船。一路上唧唧呱呱地談笑風生。
何為坐在最邊上，被擠得一點餘地也沒有。這些時一逢好事他總是最活躍的，今天卻一聲不響。
“今天怎麼沒聽見何為說話啊？”
前麵小老板旁邊座位上的新斯基忽然發現。
“擠得屁都打不出來了。”
何為誇張說。他其實是在想著心思。
這個地方何為來過。隨著車子越走越近，他的記憶也越來越清楚。
猴子跟她丈夫眼睜睜地從他麵前走掉的第二天，何為不顧一切地去了猴子的學校。事先他給跟猴子同班的那個女同鄉打過電話，曉得讓丈夫接到賓館去的猴子還要到學校來收拾行李，辦離校手續。他是早飯後去的，猴子卻是下午才來的，並且有丈夫在身邊陪著。他就一直在後麵鬼鬼祟祟地跟蹤。快到晚飯的時候，他橫下一條心又給那個女同鄉打了個電話，讓她轉告他今天一定要見到猴子。
“你瘋了，這麼蠻不講理！”
女同鄉正要去赴宴。猴子丈夫今晚在學校的一家豪華餐館宴請猴子在這次進修期間最要好的幾位同學。
“求求你，再幫我一次。”
何為快哭出來了。
“幫你？哪個幫我呀。”
女同鄉酸酸的。她有很長時間都想不通，自己本來是懷了仰慕去接近何為的，臨時拉了猴子做伴，一大半是做自己的陪襯——她自信比猴子更有資格被看作美女，卻成了別人的月老。
“你要不幫我，今天我就死在那個餐館門口。”
何為撒賴。
“你去死吧。”
說是這樣說，女孩到底是女孩。宴會結束前，女同鄉還是讓猴子出來了。她剛剛走下台階，隱藏在暗處的何為一下衝上去，一把橫抱起她，跳進坡下的樹林。
猴子沒有掙紮，聽任著何為的肆意妄為，末了說：
“好孩子，我害了你了。”
“你說什麼？”
何為打了個冷噤，忽然意識到，他們的末日到了。
“對不起，”
猴子輕輕地啜泣起來：
“讓我走吧，衛生間上不了這麼久的。”
這是最後一次猴子在何為麵前眼睜睜地消失。
何為走出樹林，走出學校，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司機問了好幾遍，他才忽然醒悟，說：
“哪兒最快活就去哪兒。”
司機很精明。曉得碰上了大玩家。一路眉飛色舞，把何為拉到了這個開發區。一來這裏確是新近城裏玩家的熱點；二來拉了這趟活兒，他今夜就可以收工了。
他們在一條街的頭上停下來，司機說：一條街，隨便你進哪個門，都有的是樂子。
在一大片“工業園區”之外派生出老長的一條新街，幾乎都是貼了瓷磚的簡易小樓，幾乎都像公共廁所，又幾乎都裝燈結彩。濃豔刺眼的粉紅色使得一條街就像是夜晚黑色的郊野上的一條血痕。
車子剛走開，就有個聲音在後麵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