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友三說:
“這並不說明什麼。我從來沒有指望哪個回報。要講回報,他們功成名就,就是回報。”
大家都笑,叫他“秦聖人”。說世上這樣的聖人早就死絕了,沒想到這裏還剩了一個。其實我們懂你的心,不就是職稱沒有解決麼。即使刊物不辦了,我們也一定設法讓你一酬壯誌,爬上副高這一格。
秦友三的學曆是中專,因為文革中斷,編輯崗位的連續工齡又不夠規定的年限,在編輯係列職稱評到中級就算到頭了。在他後麵先先後後進編輯部、一口一聲叫他“秦老師”的小年青們因為是大學畢業,或是弄了個黨校函授的馬列或政治經濟學之類專業的本科文憑,早都成了副編審甚至編審了,他仍在原地踏步。以至於引起了大家的深切同情。這次省裏組織萬名幹部下鄉救災,省作協攤上兩個名額,秦友三搶著報了名。大家也都說這是老天賜給老秦的最後一個良機,下去立個功弄個先進模範回來,破格評個副編審再退休應該不成問題。
何為出去一年,弄了個文學碩士文憑回來,許多人眼紅,在背後嘀咕。他自己倒是覺得好笑得很。讀了一年書,長了多大的見識不敢說,人是徹底換了一個人,最起碼是把先前那點沒有死絕的爬格子的心思讓它死絕了。回來,想換了地方,卻又一時想不起該去哪裏。正搜腸刮肚尋思著,來了下鄉救災的任務,就主動去找老邵報了名。老邵起先不相信,問:
“你是真的?”
“怎麼不是真的,要我寫血書嗎?”
“這就太好了!看來沒有白讓你讀這個碩士。境界就是不同。”
何為在心裏冷笑:碩士是你讓我讀的嗎?口裏卻說:
“我會記得書記的大恩大德。”
老邵真是喜出望外,也很感動,覺得年青人就是不一樣,可塑性強。大會上把何為好好表揚了一番,又把那些背後嘀咕的人嚴肅批評了一番。搞得鄭子健倒有些納悶。他已經看出從學校回來的何為明顯的萎糜不振,跟誰說話都有口沒心,走路晃晃幽幽,像個活屍。炯炯有神的兩隻眼睛變得空洞無光,先前的尖銳、偏激和火花蕩然無存。
“這次回來,再沒有聽你講過學校的事。”
辦公室沒有別人的時候,鄭子健說。
“你想知道什麼事?”
何為正在把自己的東西從辦公室清空。
“你不會有什麼事吧?”
“怎麼沒有事?下鄉救災呀。”
看著何為那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鄭子健知道一時問不出什麼結果,隻有作罷。
機關裏邊都皆大歡喜,有人頂了苦差,其餘人就免了受苦。而且頂差的又心甘情願,真是各得其所。開歡送會,都很真誠地感動起來,一致說:等著二位立功,凱旋回來。老秦該祿位高升,何為該走桃花運。二位的事也就是我們的事,到時候哪個不出力哪個不是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