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小村(1 / 2)

從北極圈南下,沒想到天氣越來越冷,風雪越來越大,我們好幾輛車已經被凍得發動不起來。在奧盧看地圖,發現從這裏到赫爾辛基不僅距離遙遠而且地形複雜,再加上這樣的氣候,如果開車,不知半路上會遇到什麼情況。思考再三決定搭乘火車。

奧盧有火車站,但我們車隊的五輛車要由火車拖載,隻能到始發站申請增掛一節平板車。不知為什麼世界各國不少鐵路始發站選址在一些很小的地方,我們要找的那個始發站叫康提奧美克(Kontiomaki),在奧盧東南方向一百八十公裏處。於是隻好想方設法把車發動起來,小心翼翼地冒著風雪開到那個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地方去。

康提奧美克連一個小鎮也算不上,當地人說這兒的居民隻有十人。我想這種說法有點誇張,但到頂也就是幾十人的小村落吧,居然安下了一個火車始發站,大概與鐵路網絡的整體布局有關。

說是火車站,我們眼前出現的隻是一片大雪中兩條細細的鐵軌。這兒的雪粒比別處大,晶瑩閃亮地塞滿了整個視野,連一個腳印也沒有,可見這條線路非常冷落,我們被告知要等候整整三個小時。雪中的鐵道、站台,如果有一些腳印,再加一個遠去的車尾影子,會讓人想到托爾斯泰。但這兒找不到任何一個可供想像的信號,隻聽到自己的腳探入深深的積雪中時咯吱咯吱的響聲。

離鐵軌不遠處有一間結實的木屋,門外有門亭,窗裏有燈光,牆上的字是芬蘭文,不認識,但可以猜測是一個公共場所。如遇救星般地推門而入,裏邊果然溫暖如春,與外麵完全是另一個世界。

說不清這是什麼場所,反正什麼都有。台球、遊戲機、簡單的餐食、廁所,每個窗都嚴嚴實實兩層,各種擺設陳舊而舒適。見我們進去,裏邊的幾個老人兩眼發光,定定地注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一數,他們也有七八個人,我由此證明當地隻有十個居民的說法不準確。夥伴去問屋中惟一的一位中年女服務員,誰知她笑著說:“差不多都在這裏了,過一會兒還會來幾個老太太。”

一個車站小屋,居然把全村的人都集中了,我想主要原因並不是它暖和。在冰天雪地的北歐,又是這麼一個僻遠小村,人們實在太寂寞了,總想找一個地方聚一聚;盡管由這裏始發的列車很少,旅客不多,但說不定也能看到幾張生麵孔,這就比村民聚會更豐富了。今天我們這一哨人馬吵吵嚷嚷蜂擁而入,在這裏可是一件不小的事情,據那位服務員說,有兩位老人已經急急地摸回家去通知太太了,要她們趕快來湊熱鬧。

夥伴們快速地進入了各項遊戲項目,有的打牌,有的打台球,有的玩遊戲機,老人們都興致勃勃地圍在一旁看著,很想插話又覺得不應該幹擾。我離開台球桌上廁所,一位老人跟了進來,大概他覺得這裏總沒有什麼不可幹擾的正事了,是一個開始談話的好地方。他大聲地用芬蘭話與我聊天,我用英語搭話他聽不懂,一上來就撞到了死角。但他不相信有人竟然完全不懂芬蘭話,正像我不相信這兒的人完全不懂英語,彼此尋找最簡單的字句努力了很久,最後他隻能打起了手語。

他用雙手劃了一個方框,然後又窩成一個圓圈放在中間,我想了想就明白了,他在比劃日本國旗,是問我是不是日本人。我的否定他聽懂了,但他居然聽不懂“中國”的英語說法,我當然也無法用手語來表現圖案相當複雜的中國國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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