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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時間急速地向前飛馳,大機架的澆注準備工作,也在加速進行。生活的旋律扣緊每個鑄工的心,他們抓緊每一分鍾、每一秒鍾,從各方麵來加速計劃的進度。依照工人們的意思,真不如搬到工地上來,日以繼夜地幹,那才過癮兒。但是,黨支部書記卻無論如何也不允許,他向戴繼宏說:“誰也不準蠻幹,堅決反對拚命主義。如果夜裏連軸轉,白天哪還有精神幹活?人不是機器。就是機器也還需要檢修哩!”他要求黨、工、團和各領導幹部,帶頭做好勞逸結合工作,保證工人們有足夠的睡眠時間,要吃好,睡好,休息好,黨支書說:“我這是強迫命令!”

有什麼好說的,書記“強迫命令”得對。

要求別人吃好、睡好、休息好是容易的,把理由一擺,把領導上的“命令”一傳達,自己也帶點“強迫命令”,甚至必要時批評一下也行。可是,對自己就不好辦了,那一切辦法都行不通,特別是自己的大腦,這部奇怪的機器,一旦開動起來,就不願意停,有時,躺在床上很久了,這機器還在不停地轉呀、轉呀……

戴繼宏這幾天在為一個澆注用的輔具動腦筋。

“多包澆注”方案,經過反複討論和研究,又進行了幾次模擬試驗,基本上為大家所接受了,廠裏技術領導也點了頭,隻有李守才思想還不十分通,他總覺得有點兒冒險。

梁君對這方案也持“肯定”態度。他說:“李工程師,這條路是必須走的,因為別的路走不通嘛!不到黃河不死心,咱們大家就共同跳一跳吧!人是一種奇怪的動物,決心往往也是區別於其他生物的一個標誌。你就別作多餘的擔心了,開步走好了!‘激流勇進’嘛!”

但是,當戴繼宏提出要梁君設計一套輔具時,他卻來個“激流勇退”了。“我可不行,力不從心!”他雙手一拱,堅決拒絕,“我的壓鐵計算工作還沒完成呢!而且,最重要的,盡管這屬於我的職責範圍之內,卻在我的能力範圍以外,還是另請高明吧!”

“老楊,聽見沒有?”戴繼宏氣憤地對楊堅說,“這就是知識分子的把戲!”

“不能這麼籠統地說,繼宏,”張自力插嘴道,“知識分子也是各種各樣的,有很多是跟咱們工人階級、跟貧下中農站在一條線上的,他們聽黨的話,勤勤懇懇地為人民服務。當然也有另外一些人,他們學習來、學習去,隻學會擋別人的道,對什麼都看不上眼,對什麼都撇嘴,而自己什麼也不會、什麼也不幹,對社會主義沒有點兒感情,和咱們工人老是隔著一個心眼兒,這種人還是少數。”

“說得對,張師傅!”楊堅深表讚同地說。

“我不過說幾句老實話。”張自力笑著說,“空話少講,咱們還是先解決眼前問題吧!這個輔具怎麼辦?”

這倒真是個實際問題。現在,問題很明顯了,梁君不幹,楊堅就責無旁貸了。不過,楊堅另外還有一個想法,他覺得方案是戴繼宏想出來的,他的思路一定比自己要清晰,如果他們兩個人一塊兒來設計,效果可能更好些。他的話還沒說出口,戴繼宏卻先說了:“老楊,我和你一塊兒搞吧,兩個人思路更寬點。”

“這樣最好!”楊堅急忙說道,“我來做你的助手。”

“誰對誰,把你客氣的!”戴繼宏看他一眼。

“真的,我從來不說假話。”他誠懇地表白道。

“我看你們就一塊兒琢磨吧!”張自力也附和說,“必要時,我還可以幫你們出點主意。”

“那就更好了!有你這個老參謀,我們就更有信心了。”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但是,腦子裏的東西,變成圖板上的圖形,往往還有一個很大的距離。他們倆連續搞了好幾天,設計草圖也還沒有拿出來。

又臨到一個星期六。周末的晚上,職工文化宮有豐富多彩的文娛節目在等待著人們。他們本來可以去看看電影,聽聽音樂,看看業餘文工團的表演,或者到江邊公園去逛一逛。但是,接近完成的圖形,誘惑著他們,使他們還擠在那間不大的電工間裏琢磨著、討論著那件輔具的結構。

這個輔具結構很嚴密,是戴繼宏又一個新的創造。楊堅根據戴繼宏的思路,一根線條、一個零件、逐一連起來而成現在這樣一個圖形。張自力在每個環節上,都給他們一些意想不到的指點,因此,初步看來,是有足夠的可靠性,但為了考慮加工和裝配的方便,他們又想把結構加以簡化。可是,就在這一節骨眼上行不通了。

吃完晚飯以後,他們三人又集中在電工間裏了。楊堅坐在一張用白楂木板釘成的桌子前,這算是設計圖板了,他一手拿著鉛筆,一手按著圖紙,凝神聚思,眼睛都不眨一下。戴繼宏斜靠在桌子上,對著圖紙出神,那兩條又粗又長的“蚯蚓”,又在他額上遊動了。張自力仍然安詳地坐在一旁,一袋又一袋吸著煙,一縷縷濃煙,不斷地從他的鼻孔中冒出來。

三個人都不說話,他們陷入長久的深思中。桌子上那用作值班的小鬧鍾,響著嘀嘀嗒嗒的聲音,又細又長的秒針,一圈又一圈不厭其煩地周轉著。

眼看到十點鍾了,張自力把一袋煙吸完,朝煙灰盒裏抖盡了煙灰,就向他們兩人說:

“時間不早了,今兒是不是就到這兒?”

戴繼宏沒有做聲。楊堅望了他一眼,說:

“怎麼樣?”

“不!今晚不想好,我不回去。師傅,您先回去休息吧!還有,老楊,你也回去。回去晚了,又該有人提你的意見了。”

戴繼宏的話不是沒有緣由的。據說,梁君最近患了神經官能症,睡不好覺,好容易睡著了,一有人走動,就把他驚醒,再也不能入睡了。這些天,楊堅回去晚了,就驚醒過他好幾次。因此,梁君意見很大,但又不好意思正麵提出來,就在言語之間,說些不十分中聽的話:“自己不按時睡覺,也得別人陪著;明明說不準加班,非擺擺樣子不行!”

梁君對楊堅的意見越來越大,楊堅是知道的,這曾使他很苦惱,原因倒不是怕有意見,而是因為他感到這位老同學的思想,沿著一個危險的斜坡越滑越遠。

初來工廠時,梁君對楊堅是熱情的,他對這個比自己低兩班的同學的到來,曾表現出過分的親昵。

“小楊,”他拍著楊堅的肩膀,熱情地說,“你來這裏,很好!多一個伴兒,多一個助手。我一個人太寂寞了,沙漠似的寂寞!”

“這麼多人,為什麼還會寂寞呢?”楊堅不能理解這位老同學的心情。他們原來並不熟悉,他對梁君一點兒也不了解,隻因為是一個係的,有過點頭之交。

“你現在還不能體會出來,過些時候,你就知道了。”梁君無限感慨地說。

但是,過很多時候了,楊堅卻並未體會出什麼“寂寞”來,相反地覺得比學校更稱心意。不過,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老同學“寂寞”的原因了,那就是梁君有點離群索居,自視清高,和工人們不接近。

滿腔熱誠的楊堅,曾直率地向梁君提出了自己的意見:“老梁,多跟工人們在一塊兒,幹幹活兒,談談說說,你就不覺得寂寞了。咱們知識分子,就常有一些小資產階級的思想感情……”

“別說了,老楊,”梁君打斷了他的話,不知何時,“小楊”的稱呼已變成“老楊”了,叫起來也不那麼親熱了,“你現在別急於給我上政治課,老兄,知識分子跟工人就是隔一層,這不是什麼階級不階級的。他們不信任我們,我們跟他們合不來。走著瞧吧,夥計!事實會教育你,政治課本上的那些術語,並不符合現實生活的邏輯,憑著天真的想法,會在生活中碰釘子的。”

以後,梁君就漸漸和楊堅疏遠了。不過,事實卻說明了楊堅的想法並不天真,在生活中也沒碰什麼釘子;而碰釘子的,卻是他的那位自作聰明的老同學梁君。

楊堅卻不能主動疏遠梁君,他是黨員,有責任幫助一個非黨幹部不走下坡路,黨的組織也要求他這樣做。因此,他千方百計地主動接近梁君,沒有事總想找他聊聊,一塊兒出去逛逛。但梁君卻對楊堅不感興趣。他們談得很不投機,談生活,他們的生活觀點不一樣;談工作,他們的工作動力不是一個來源;談理想,他們沒有共同的語言。而一接觸政治思想,梁君在理論上好像什麼都知道,很會誇誇其談,《 共產黨宣言 》、《 資本論 》……他會成段成段地背給楊堅聽。

有一次,當楊堅又找一個機會跟他個別交換意見時,梁君竟這樣說:“老弟,對於教訓我怎樣生活、工作,給我上政治課,你的資格還嫩些!”他輕蔑地看看楊堅,“在大學的政治課考試中,我的記分簿,還沒沾過三分的邊哩!就是現在進行時事測驗,我相信,我不會比你的分數少。”

“最要緊的不在於分數,而在於行動。”楊堅對他的誇耀不以為然,仍耐心地勸告著。

“我的行動怎麼樣?有什麼不軌的言行嗎?”他怒目而視,“沒寫過反動標語吧?沒消極怠工吧?沒亂搞男女關係吧?”

“但是,你應該聽聽群眾的意見,聽聽工人們的意見!”楊堅雖然對他的態度很惱火,但還壓抑住自己的感情,“不要等一些問題發展到嚴重化,那就晚了!”

“謝謝你的忠告,我的老同學!”梁君雙手一拱,“我這人生來就沒打算討什麼人的喜歡。不管群眾也罷,工人也罷!‘我行適我素’!至於說什麼問題嚴重化,倒請你不必為我操心,我自己知道該怎樣在生活的海洋中遨遊,起碼在這個星球上,任何監獄裏永遠不會給我留下位置。至於咱們倆,老楊,老同學一塊兒工作不容易,還是‘和平共處’吧!我有多點底兒,你有多點底兒,誰還不知道誰?”

但是楊堅卻無法跟他“和平共處”。他不能閉著眼睛不看,任梁君自由地在他的資產階級生活的海洋中遨遊。最近,為了朱秀雲的事情,他除了向黨支部作了彙報外,又個別地找梁君談了幾次話,但梁君卻一點也不知羞恥地說:“隻要我沒有結婚,就保持了向任何女人獲得愛情的權利;任何女人也有愛我的權利。”他甚至把《 婚姻法 》都搬了出來:“戀愛自由嘛!這是人們起碼的自由權利。老楊,你沒有權力幹涉我,就像我沒有權力幹涉你一樣。如果,你現在愛上了女文書,我絲毫也不覺得奇怪,也不打算幹涉!”

“這是資產階級的自由,老梁!”楊堅說,“在十九世紀的歐洲行得通,但是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中國,你這種‘自由’與我們的道德和社會都是不相容的。老梁,你應該引起注意了,再在你那資產階級生活方式的‘海洋’裏遨遊,會沒頂的……”

梁君哪能聽進去這些話,沒等楊堅說完,他就把手一揮,說:“老楊,咱們倆沒有共同語言。”

當然,他們的關係也就越來越壞了。當黨支書親自找梁君個別談話時,梁君更對楊堅不滿了,他惱怒地認為,這都是他的老同學向黨支部彙報後給他帶來的麻煩。

“現在我真正感到,老楊比誰都關心我!”他對楊堅、對別人都這樣說,“但願這種關心不要太多了!”

現在,隨著對大機架鑄造的態度不同,他們倆的距離越來越遠了。不過,梁君是能夠收斂住自己的感情的,他對楊堅的反感,並不處處表露出來,充其量,不過是說幾句旁敲側擊的話罷了。現在,就是對楊堅回來晚些,影響了他的睡眠,他的不滿也不是直接發泄出來的。

楊堅當然不能去計較這些而影響到自己的工作。戴繼宏今天提起這事,他知道工段長多半出於體貼他,因此,他不以為意地說:

“不能管這麼多!他這種人對我總是要有意見的;如果他對我沒有意見,你對我的意見可就會大了!”

張自力笑著說:“對!”

“我看,還是張師傅回去吧!”繞了一個大彎,楊堅還是讚成工段長的“合理化建議”。

“怎麼,你倆嫌我在這兒妨礙你們,聯合趕我?”

“我怕大媽有意見,”戴繼宏詭譎地借了個故,“您身子不大好,回去晚了,著了涼,不舒服,大媽非罵我不行。”

“聽你這孩子說些啥話!”老頭笑著向徒弟說,“我的脾氣你大媽早摸透了,我這身子骨有多硬,她也知道。你大媽一輩子沒對我有意見過。”

楊堅笑著說:“大概你在家有點兒獨裁統治,所以大媽連意見都不敢提了。”

“沒有的事,沒有的事。”張自力連忙擺手說。

“獨裁統治倒不見得有,不過卻有點‘一長製殘餘’!”戴繼宏今天也跟師傅開了個玩笑。

一句話引得三個人都笑了。

三個人你讓我回去,我讓你回去,正在難解難分的時候,那扇不太牢固的臨時小木板門被推開了。黨支部書記披了件外衣,手裏拿個手電筒走進來,顯然又是到處進行安全檢查的。這項工作,黨支書抓得特別緊,經常拿著手電筒到各個死角巡查漏洞和不安全的地方,自從他攬下來這項工作後,車間的大小事故很少發生了。

今天,他進來之後,便故作嚴肅地說:“我估計又是你們仨在違反‘命令’,明天非通你們的報不行。”他同時向張自力說:“張師傅,連你也在內,批評你個管教不嚴!”

張自力此時卻想充好人了,他說:“沒辦法,老王,這兩個小夥子太不聽話,我趕一晚上都趕不走,正好,你來了,狠狠批評他們一頓吧!”

“你別聽我師傅的話,王永剛同誌……”戴繼宏想分辯,但這個從不會撒謊的小夥子,連句開玩笑的謊話都想不出來,臉都憋紅了。

“別擺你們的理由了,”王永剛看戴繼宏那著急的神情,笑了笑說,“你們的話,我一句也信不過。這次就饒了你們,下不為例,不過,”他又嚴肅起來說:“現在得馬上回去睡覺,星期一再接著幹!”

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說什麼好了。戴繼宏用乞求的調子說:“這樣吧,王永剛同誌,讓師傅和老楊先回去,我再留一會兒。”

“誰也不許留下,你更不能留。看你那眼睛熬的,你簡直不要命了!”黨支書幾乎是聲色俱厲了。

戴繼宏無法堅持了,隻好戀戀不舍地隨著他們三個人走出了車間。

回到宿舍後,其他同誌早已鼾聲大作了。調皮的小劉,睡著了也不老實,被子全蹬到床下去了,戴繼宏給他拾起來,蓋在身上,並輕輕地掖了一下。李大炮把一條毛毯全蒙在頭上了,悶得他咕咕噥噥地在說什麼。戴繼宏心裏笑著說:“小家夥不知又夢見什麼了?”他走上前去,輕輕地把毛毯理開,蓋在小李身上。鄭心懷別看他年紀大,但睡覺時卻不會照顧自己,臨睡覺時,怕熱,總是不蓋被,睡著了也就忘了,他的關節炎就這麼得的。他光圖痛快,經常把身子對著窗口睡,這北方的風多厲害,它能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上次那場重感冒,也是因為夜裏不蓋被的結果;現在好了,但是還不注意,晚上總不願預先蓋好被。戴繼宏隻好每天想著這件事,等他睡著了,起來替他蓋上。這件事使鄭心懷很過意不去,說:“老戴,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夜裏甭為我操心了!我想著點就是了。”說是想著點,到時候就扔一邊去了,看看,今晚上又一點不蓋地睡著了。

鄭心懷自從出院後,表現得很好,幹活兒很猛,怪話也不說了,和戴繼宏的關係雖然還不十分自然,但融洽得多了。王永剛說,老鄭這個進步的苗頭很好,要很好地抓住這一點繼續做工作,鞏固和發展這種苗頭。戴繼宏照著組織上的意見做,找機會和他多接近,從思想上、工作上、生活上不斷關心他,幫助他提高覺悟。這些天來,他簡直像變了一個人。

戴繼宏把同屋的幾個人暗暗照料好之後,就把衣服脫了,到盥洗室對著水龍頭,痛痛快快地用冷水澆了澆,這才回到床上來。

初秋的月光,顯得格外明亮,水銀一樣瀉到房裏來。戴繼宏一點睡意也沒有,兩隻手托著後腦勺,又想起那件輔具來了。

他一閉上眼睛,所有線條和圖形都呈現在麵前,甚至比在圖板上還清楚,循著每個小線條、小零件,他腦子裏的那部機器迅速地開動著,不久,一個新的啟示跳動在眼前,他便緊緊地抓住了它……

當一線曙光把戴繼宏從夢中喚醒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四點鍾了。北方初秋的早晨,天亮得仍然很早,太陽為了照顧那些勤奮勞動的人們,總是提前把它的光束,送到那些不願意睡懶覺的人的眼前。戴繼宏向來不辜負這種優先照顧,每看到這溫暖而明亮的光束後,就立即起床。而今天,那個新的啟示根本也不容許他安睡。

草草洗漱之後,他就忙著向楊堅住的那棟宿舍去,得快點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但當他剛剛跨進那棟樓的大門時,便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哎呀,對不起,我有急事!”沒等戴繼宏表示歉意,對方倒先替他說出來了。抬頭一看,嗨!原來被撞的正是要找的人。

“什麼事把你忙得這個樣?”戴繼宏笑著問。

“我正想去找你,誰知你竟找上門來了!”楊堅也笑了,“走,快去咱們的‘設計室’,我想起一點兒門道。”

兩個人想的一回事,當然不用協商,就一齊高高興興地向車間走去。

因為是星期天,路上來往的行人很少,路燈還在發光,天空,朝霞把美麗的色彩塗在它的邊緣,高大的廠房也被鑲上一層金邊,玻璃窗上映出玫瑰色的反照。

走近車間一看,他們那個“設計室”的門已被人開開了。

“瞧見沒有,老楊,有人走在咱們的前頭去了!”戴繼宏說。

“一定是張師傅!”

推門一看,不是張師傅是誰!老頭的嘴裏正銜著那個大煙鬥,手裏拿著一支鉛筆,在圖上勾畫著什麼。他們兩人進來,他顯然沒有察覺,仍在搖動自己手裏的筆。

“您可真能搶早呀,師傅!”戴繼宏大聲笑著說,“我們的功,都讓您爭去了!”

張自力這才慢騰騰地抬起頭來,笑著輕描淡寫地說:“昨晚回去,又想了一下,覺得想通了一點,今早就對照著圖琢磨一下,誰知又被你們倆發現了。”

“哈哈,咱們三個人想到一塊兒去了,”楊堅笑著說,“就是不知道思路一樣不?”

事實證明,他們三個人的思路雖不完全一致,卻非常接近,向一塊兒一湊,反而顯得更加完善了。楊堅把三個人的意見綜合一下,往草圖上一添,於是,一個完整的結構便出來了。

完成了澆注前的一項重要的準備工作,三個人不由痛快地長舒一口氣。不過,戴繼宏的氣還沒舒完,就連忙說道:“咱們快回去吃早飯,然後去找李主任簽字,及早下到加工間,讓他們給趕出來。”

“現在都快十點了,你們還吃得上早飯?”張自力習慣地從身上掏出他的老懷表看了看說,“幹脆,跟我回家去吃點吧!”

“不知不覺過了五個鍾頭了!”楊堅也才想起來看表,“沒關係,食堂會給咱們留飯的。他們最近學習了毛主席著作,服務態度又有大的轉變,什麼時候去都能吃上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