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夏雪被梅朵接上二樓後,生活條件得到了明顯的改善。
夜深人靜,夏雪把祁麗索要的文字材料交出後,自己坐在低低的睡塌上,沒有一絲睡意。
室內的特派員應該已經把材料翻閱了一遍,沒有提出異議,也沒有進一步詢問,而是關燈睡了。
今天的事,顯得很蹊蹺。夏雪的思維慢慢地開始活躍起來,她感到特派員別有用心的好意就象包裹著一個巨大的陰謀……
從被俘到現在,已經三個月過去了,看到和經曆的事無不令人膽顫心寒。
現在,他們又軟硬兼施,到底想從自己的身上得到什麼呢?審問的焦點集中在了自己和楊森的關係上,他們是想拉攏收買這個亂世梟雄?
在血肉橫飛的淞滬戰場之上,一周的鏖戰幾乎讓他拚光了血本,無數川東子弟拋屍疆場。他怎麼可能再低下倔強的頭,昧著良心去幫日本人做事呢?
時鍾在機械地行走,夏雪聽到一個日本軍官在樓下的包房裏咆哮了起來。
不知道又是那一個姐妹,一點怠慢都會遭到劈頭蓋臉的毒打和無休無止的摧殘……
沒人願意屈意奉迎,事實上樓下的姐妹們又不得不委屈承歡。
突然間,夏雪心裏一驚,感到自己已經中了別人的圈套。她越想越害怕,人也從睡塌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一頭撞進了室外的走廊。
楊森長期駐守重慶,他的部隊基本都是川東人。他們一旦投敵,下川東和上川東都會相繼落到日本人的手裏。
嗬斥聲,尖厲的慘叫聲,帶著一陣又一陣放蕩的淫笑,都從樓下的窗縫裏鑽了出來,特別刺耳。
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羞。
國破尚如此,我何惜此頭!
夏雪希望能找到火,將這幢校史陳列館和自己的肉體都化為灰燼。
02
這裏是哥哥的母校,這裏的一草一木曾經都是那麼地親切。
現在,不僅日本華中派遣軍司令部鳩占鵲巢,鬼子的一個聯隊和陸軍野戰醫院也都擠了進來。
昔日的校園到處晃蕩著日軍的傷兵和氣焰囂張的軍官,穿著和服拖著木屐走動的日本藝妓活象在地獄裏飄蕩的幽靈,那副洋洋得意的樣子更加可惡。
亡國之傷深深地壓痛了夏雪心裏最後的尊嚴,以前的浪漫和激情就象蝕骨之毒,咬著她敏感的神經。
夏雪不想哭,反而放聲笑了起來。她近乎於瘋狂的笑聲立即就招來了值班的日本憲兵。
“八嘎!”
粗魯的日本兵剛衝到夏雪的麵前,就呆呆地愣住了。
這個支那女人多半是瘋掉了,現在無論是殺是抓都會弄出更大的動靜來。
岡村將軍就在茶屋裏與藝妓共舞,倘若敗了司令官難有的雅興,不僅是自己擔待不起……
還沒有完全入睡的梅朵生怕夏雪被害,她不能讓頭腦簡單的憲兵們幹出蠢事。
夏雪的笑,更象是在哭,聲音裏麵那份難以名狀的痛苦,讓梅朵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讓那個瘋女人進來!”
岡村寧次在屋裏用平靜而沙啞的聲音說了一句,梅朵搶在憲兵的前麵把夏雪帶進了燈光柔和的茶室。
“將軍,打擾你了!”
盤腿而坐的岡村寧次冷冷地打算著梅朵,什麼都沒有說,僅僅是抬了一抬右手。
梅朵沒敢強迫夏雪,她率先規規矩矩地跪到了地上,接著身體繼續前傾,讓雙手和前胸,最後連自己的臉都匍匐到了地岡村將軍的腳下。
上身貼地,下身被跪立大腿支起來,高聳的臀雙峰並出。
大丈夫當雄飛,安能雌伏!
夏雪突然冷靜下來,毫不畏懼地正視著幹瘦而又威嚴無比的岡村,竟莞爾一笑。
“曾經聽說過八個字,莞爾一笑,嫣然無方,果然不虛……”
看起來,手擁重兵的岡村寧次不僅沒有動怒,而是興致頗高。他隨口一說,就讓幾個舞伎都知趣地退了下去。
梅朵抬起身體,她不明白將軍怎麼會對一個支那女子說出這樣的話來!
03
茶室的布置頗為用心,前麵有一個長方形供舞伎施展的平台。
下麵順著牆壁放了兩排品茶的木案,夾在中間的通道應該有兩米寬,可以讓兩個人擦肩而過。
舞台的對麵是一個近半米高的琴台,上麵放著一把唐琴,掛著宋人黃庭堅的書法和鄭板橋的竹石圖……
牆角放著山秀水清的盆景,幾珠淩波的水仙和豔紅泣血的雨花石相映成趣。
琴弦上緩緩地流淌著萎糜不振的東瀛的音樂,琴後一張紙白的臉顯得十分詭異,妖豔的紅唇既唯美又精致,帶著七分病態三分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