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人的心理活動貌似各有不同，其實都取決於其認可並正在扮演的社會角色。
在桃源中學，歐陽萱喜歡扮演標新立異的茨岡女郎。在軍統組織裏，她仿佛在一夜之間就換了一個人。
“你去給我打一盆溫水進來，就算明天是她的大限，也得擦洗幹淨再送她上路吧？”
從地上翻身站了起來，歐陽萱費力地將胡玉邐拖到牆邊，又拚命提起她的上半身，斜歪歪地靠在石牆上。
“姐！你真是太糊塗！祁麗大姐過來看你了，有話就給她好好地說……”
歐陽萱搖了搖體力極度透支的胡玉邐，感到好友應該是聽清楚自己的話了，才挺起腰慢慢地退出了悶熱的刑訊室。
“胡玉邐！你真糊塗！民族多難，國家危亡，你卻隻知道意氣用事……從你在辰溪被捕算起，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大半年的時間，還有什麼彎轉不過去呢？”
祁麗知道，在特殊情況下，重要的領導幹部可以向政府自首，提供過時情報也不算出賣同誌和組織的機密。
對方沒有一點反應，仿佛早就已經萬念俱灰，隻求一死！
可以肯定，胡玉邐清楚湘西工委的情況以及現狀，她現在應該是追悔莫及。
02
胡玉邐的母親就是辰溪人，她的舅公陳策是縣上的風雲人物。
二一年初，縣裏設團防局，陳策就是團防局長。南昌起義時，他是第三團的團長。
起義失敗之後，陳策潛回家鄉，靠開煤礦和燒石灰維持生計。三五年，賀龍的紅二軍團從他的家鄉經過，陳策帶兒子陳友敦隨紅軍長征，北上抗日。
三八年春，組織讓陳策回湘西開展工作，著手籌建湘西工委。同年六月，八百餘人的辰溪民眾抗日自衛團成立，縣長朱毓麟任團長，陳策任副團長。
三八年十月前，淪陷區的難民大量湧入到湘西。三八年十月，湘西工委成立，陳楚任宣傳部長。
湘西工委成立之初，便按照中央的指示和省委的部署，迅猛地在群眾中發展組織，開展多種形式和如火如荼的抗日救亡宣傳活動。
三八年底，省立桃源女子中學遷到辰溪潭灣鎮，胡玉邐和歐陽萱在抗日救亡運動中都表現突出，同年入黨。
到了三九年的夏天，湘西工委建立了四十七個黨支部，發展黨員接近四百人。
三九年四月，駐辰憲兵團長李楚藩以私買軍火罪抓捕了陳策。
三九年六月，憲兵團又以謊報軍情罪，將辰溪抗日自衛團參謀長曾凡義刺殺於黃泥井，一舉解散了民眾抗日自衛團……
03
歐陽萱打水回來，看到祁麗和胡玉邐四目相對，都不說話。
“昨天晚上，向紹軒校長還給我打了電話。他要我給你帶句話：先做中國人！”
向校長的話使胡玉邐渾身一顫，眼淚也順著歐陽萱替她擦臉的濕毛巾慢慢地流了下來。
“有顧碧仙的消息嗎？”
歐陽萱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半年來，很多老師和學生都突然消失了，我們的支部書記也遝無音訊，下落不明。現在是沒人問，也沒有人敢傳播消息……姐，你要是連向校長的話都不聽……”
祁麗完全能夠理解向校長話裏的苦心，便接著歐陽萱的話意，認真說道：“我也是向校長的學生，記得他曾對我們說過：慷慨赴死易，從容就義難，忍辱負重才是英雄漢……他說話，曆來都是一針見血，你真不應該讓他再次失望……”
也許是真想通了，胡玉邐的臉上有了一點血色。
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胡玉邐盯住祁麗，一字一句誦出了李易安的這首夏日絕句。
千古風流八詠樓，江山留與後人愁。
水通南國三千裏，氣壓江城十四州。
祁麗走到了胡玉邐的身前，氣勢磅礴地唱出了李易安的另一首詩，準確地表達出了自己的意思。
04
胡玉邐回心轉意，使歐陽萱喜出望外。
半年了，祁牮在胡玉邐的身上用盡了手段，就是不殺。
祁牮要求歐陽萱轉化自己的引路人胡玉邐，自然有他的理由：一是，胡玉邐出身於湘西世家，不能魯莽殺之。二是，通過轉化這個深愛傳統文化熏陶的大家閨秀，可以占據道義和民眾輿論的製高點。
這個過程簡直就像的一場豪賭，使具體執行人歐陽萱備受煎熬。
剛開始，歐陽萱想得十分簡單，以為一頓皮鞭就能讓胡玉邐屈膝求饒……
“大姐，我去讓小紅過來……”歐陽萱觀察能力很強，再次調整了自己的稱呼：“你陪著我的玉邐姐，先聊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