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這年的十一月中旬,一個西裝革履的富商走到了張市長私宅的門前。
這個三十多歲,戴著金絲眼鏡,舉止儒雅,頗有紳士風度,說話時偶爾會帶著洋涇浜的香港腔。
夏雪得到門衛的通報後,從內院一路小跑出來,十分親熱地對他招呼道:“姨父,你沒有把姨媽也帶來玩幾天呢?”
“她怕這裏的寒濕……”
把姨父讓進了自己安排出來的小房間,夏雪就讓女傭快去沏茶,然後才很小聲地問了一句:“是從淮南過來的吧?”
“不錯,家裏出了一點事。我這次到漢口,就是想籌措點救急的資金。”
“哦……”
夏雪所謂的姨父是中共華中局社會的負責人潘漢年,現在還有一個身份是東肥洋行華中區的襄理。雖然他的名片上是叫胡越明,熟悉的朋友還是會一如既往地叫他小開。
小開是上海話,一般是指裝模做樣混事的富家子弟,還有一種不以為然的海派作風。它比稱為公子多了一點世俗氣,也多了幾分詼諧。
這次,組織安排胡越明隻身到漢口,自然就說明華中地區的局勢已經危若累卵。
02
滿清的光緒三十一年,潘漢年出生於江蘇宜興的一個書香世家。
宜興東瀕太湖,西接溧陽,南枕天目山的餘脈,與浙江和安徽兩省交界。
潘漢年成長於一個急劇變革的大時代,從假共和真獨裁,到意氣飛揚的北伐;從血腥的清共大屠殺,到各地的軍閥混戰。
六歲那年,一場辛亥革命推翻了滿清貴族既腐敗又殘暴的統治。沒幾年,舊勢力又紛紛複辟。潘漢年曾經做過鄉村教師,受到過惡勢力的百般侮辱和迫害。他在民國日報的覺悟副刊上發表過一首小詩:“我知道這是可怕的路,也曾立誓不再逗留。剛回首,路中有一枝冷黃色的無名花……”
都說這是一首很朦朧的愛情詩,潘漢年也從不予以否認。隻對自己最好的朋友說過,自己應該是愛上了一個敢於喋血街頭的女革命者。
還不滿二十歲,潘漢年剛剛到上海,正值國民黨召開自己的一大。
會上,國父孫中山高舉起三民主義的旗幟,徹底地改組了滿足現狀的國民黨,安排實行聯俄聯共扶植農工的三大政策。
就在這年,一場波瀾壯闊的大革命拉開了激動人心的序幕。
反抗強權,推翻暴政,實現民主,可以說是潘漢年最初的人生理想。
03
創造社是一個很招眼的新文學社團,其成員基本上都是當時的留日學生,這些人有郭沫若、鬱達夫、成仿吾、張資平、鄭伯奇和田漢等。
當時,潘漢年就在創造社的出版部裏工作。什麼事都得做,從跑腿、看稿到排放鉛釘。
這裏位於上海閘北的寶山路上,其周邊彙集了眾多的文化機構,諸如東方圖書館和商務印書館編譯所。
閘北屬於日租界,常有一些日本武士在大街上為非作歹,自然也會公開調戲過路的中國婦女,無人敢管。
潘漢年總是憤恨不已,又力不從心。常說在日租界裏有四氣:亡國之氣、妖氣、奴氣和鳥氣。
創造社的出版部還附設了一個門市,門前的大橫幅為郭沫若所寫,幾個碩大的顏體字頗見精神和功底。隻不過,這字作為招徠客人的招牌,略失於生硬。
潘漢年隻是一個小夥計,沒日沒夜的工作十分繁重,卻收入很低。有一次,一個女友過來玩,一進門便嚷著要吃油酥花生米,完全沒有想到潘漢年身無分文。
後來,潘漢年回憶起那一段生活,曾經這樣說過:“我們不怨,也不可憐自己生在這個畸形的時代,沒有想過要追求個人的幸福,一心隻想讓自己做先鋒,殺開一條血路,為我們的後起者謀一點幸福。”
二十一歲,潘漢年和幾個朋友創辦了自己的刊物:幻洲。
這個名字來源於世界語“OAZO”的譯音,也能兼顧到其綠洲的原意。
幻洲是六十四開的半月刊,每一期均分成上下兩個部分:前麵的部分叫象牙之塔,由葉靈鳳主編;後麵的部分叫十字街頭,由他自己主筆並編輯。
潘漢年還在自己的文章裏寫到:“生在這種世界,尤其不幸生在大好江山的中國,隻有實行新的流氓主義,方能挽狂瀾於既倒。”
麵對各種非人的愚弄和殘酷的壓迫,潘漢年主張青年人應該勇敢地反抗一切,大無畏地撲向光明。號召青年人要敢於藐視一切惡勢力,要善於戰鬥。
04
不到一年,創造社就遭到了北洋政府的查抄,命令出自於五省聯軍總司令兼任淞滬督辦孫傳芳之口。
當時,潘漢年不在現場,他的同事和朋友都悉數被捕,身陷獄中。潘漢年找到中國濟難會負責人王弼和阮仲一予以營救,並參加了黨的組織。
二七年初,潘漢年受郭沫若之邀,到南昌任革命軍日報的總編輯。幾個月後,蔣介石便在上海策劃了四一二大屠殺。緊接著,汪精衛在武漢也大規模地清共,寧漢合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