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周小蘭坐在門後的死角裏，望了一眼穿著紅色繡花小棉襖的徐來，就低下了頭。
暗淡的光就像是來自於歲月的深處，徐來最先看到東西是一塊開了四個圓洞的長枷和半人高的便桶。這種長枷能把手腳都卡住，令人一直彎著腰身。這種便桶也十分惡毒，徐來不知道獄中的女犯應該才能夠得著它的上沿……
地下室不通風，有一股臭哄哄的氣味。回過頭，徐來才看到了縮成一團的周小蘭，腳踝下戴著一副笨重的鐵鐐。
“小蘭！小蘭！”
“唐太太用不著來探監，也沒有必要向我打聽唐委員的事！”
周小蘭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態度，仿佛不願意再費神多說出一句話來。
她的身上穿著一件黑色旗袍，腋下好幾個扣絆已經撕爛了，身後是斑駁的牆麵。
“你得說清楚……”
“笑話，我憑什麼要給你說清楚？”
徐來意識到這是周小在努力保護自己，隻要不與中共的地下組織扯上關係，其它的事都可以慢慢周旋。
02
徐來找一處相對幹燥的地方坐了下來，隻能靜觀其變。
有個現象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南京政府裏的很多要員都曾是中共的叛徒，比如陳公博、周佛海、李士群、丁默村、蘇成德、胡均鶴、顧建中和金雄白等等。
陳公博和周佛海都是中共的一大代表，他們是因黨紀或者是黨費的問題先後退黨。到過莫斯科的蘇成德也是六大的代表，後來在中共中央組織部和中央特科裏表現突出，有一個不為外人知道的代號，叫做老槍。
一九三二年的初秋，蘇成德帶著中共在上海和南京的組織名單主動投敵，深受徐恩曾的青睞和重用。在短短一年的時間裏，蘇成德就逮捕和殺害了數百名中共地下組織的領導和基層骨幹，並升任中統特工總部的行動總長。
在南京淪陷時，蘇成德是中統局蘇滬區副區長兼行動隊長。三八年冬季，這人又審時度時，主動找到已經投靠日本人的李士群，交出了中統局蘇滬區的潛伏名單，導致馬嘯天和幾十位中統潛伏人員被捕後，然後又紛紛變節投敵，形成了南京二十一號的最初班底。在還都前後，他圍著汪精衛鞍前馬後，不辭辛勞。現在，他是汪偽政府的警察總監和南京城裏的警察廳長，人稱混世魔王。
徐來的眼前不斷浮現這一些敗類的醜惡嘴臉，沉重的心就像是墜進了大海。
不知道為什麼，周小蘭也一直埋著頭，就像是座在破廟門外的石佛，既紋絲不動，也毫無氣息。
03
那是四零年的春夏之交，丈夫把徐來送進了位於重慶沙坪壩的一所公館裏，進行為期一周的特殊培訓。
在結業之前，最後一堂課的老師臨時換成了藍鳳凰特工訓練營的主官艾峰。學習計劃上標示的內容是華東淪陷區的概況，油印的材料有好幾頁。
艾峰是一個標準的軍人，身體筆直，不苟言笑。他坐到徐來的身邊，開口就說：“唐夫人，國母要我把這個交給你。”
說完，教官就從懷中摸出一條裝飾精美的長盒。徐來還以為是一支金筆，不料這人率先打開了小盒，拿出的東西卻是一根剔去了刺的荊條：“聖經記載，在最後的晚餐上，位列十二門徒的猶大以三十塊銀元的價格出賣了救世主耶穌。羅馬士兵抓住耶穌後，就把一根用荊條編成的棘冠戴在了主的頭上，有些諷刺也有些戲謔地說：看呀，這個沐猴而冠的家夥，就是猶太人的王……”
徐來小心翼翼地收下了國母的禮物，主動問道：“我也知道，此去是九死一生。淪陷區的情況到底怎樣？無論有多麼糟糕，教官都不妨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