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肖竇娥被馬嘯天帶進了桃花庵，一眼就看到行政院法製局長胡蘭成站在院子裏。
“胡哥，胡局長，你要想約我，也就是一個電話的事，有必要繞這麼大一個彎子嗎？”
也就三十出頭的胡蘭成戴個金絲眼鏡，一身的西裝革履就像是個老派而又嚴謹的英國紳士。
在汪偽政府裏，曾擔任宣傳部次長的胡蘭成絕對是個另類。這人表麵上儒雅風流又帶點冷幽默，骨子裏麵卻是既孤僻又陰暗。他的文筆很好，說話也是一針見血。
“今天是什麼日子？這裏可沒有桃花之約！柴山將軍和馬站長都想請你唱戲，我就是湊個熱鬧。”
打了一個寒噤，肖竇娥避開有一些陰陽怪氣的胡蘭成，回頭看了眼馬嘯天：“你想聽什麼呀？是竇娥冤？還是玉堂春？”
“一剪梅！”
馬嘯天說得很幹脆，望了一眼稀稀落落的大雪花和白毛毛的屋頂，自己先進了客廳。
胡蘭成從桃樹底下走到肖竇娥的身後，有意地嗅了嗅：“這是菊水樓裏的龍涎香吧？不該又去好風光沾上一身的騷！”
肖竇娥舒開臉一笑：“吔，這也分辨得出來，胡哥就不怕閃了自己的鼻子？”
胡蘭成接到周佛海的電話，就匆匆地趕了過來。上一次，他把肖竇娥介紹給岡村將軍就贏了一個滿堂彩，還成全了救美心切的馬嘯天。這一次，馬嘯天又故態複萌，竟敢在柴山將軍的眼皮底下耍花槍。
胡蘭成抬臂摟住了女人的纖纖蠻腰：“知道什麼是一剪梅嗎？”
“小女子哪有這個見識，還望胡哥指點一二……”
胡蘭成的手掌找到了一種很愜意的溫暖，又用力捏了一把：“易安居士有首一剪梅，裏麵有這樣一句：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馬嘯天看到胡蘭成帶著肖竇娥進了客廳，打著哈哈：“胡局長今天心情好，也有時間慢慢地教你……”
肖竇娥剛掙脫胡蘭成的控製，馬嘯天又把肖竇娥推進了這人的懷裏：“除夕之夜，柴山將軍要看她的新戲，讓我們先調教幾天……”
這時，徐來也從自己的臥室裏走了出來，很簡明地介紹了桃花庵影業公司的現狀，又說柴山將軍指定要看一剪梅，並親點胡蘭成局長做文學策劃。
02
歐洲戰爭爆發之後，麵臨新的世界格局，胡蘭成寫出了一篇深受陳璧君賞識的社論：“戰難，和亦不易。”
三九年的夏天，中華日報作為和平救國運動的口舌在上海複刊，胡蘭成出任總主筆，炮製出了一篇篇筆鋒犀利的檄文。他不僅高唱中日同文同種，應該世代友好，還諷刺重慶政府的種種做法，都是禍國殃民。
當時，沒有幾個人知道，此公玩文學和玩政治都還是牛刀小試。他最擅長的領域是在女人身上，無論是談情說愛，還是鴛鴦戲水，都可謂天下無雙。
要說他的豔遇，那是一本厚厚的書。在女人身上，這個情聖平生隻摔過一次大跟頭，就是在上海灘拜肖竇娥所賜。
那是二七年的初秋，二十一歲的胡蘭成從北平回浙江嵊縣，途經上海。
那一年，十五六歲的肖竇娥也剛剛傍上了青幫大亨張嘯林，小荷剛露尖尖角。
到了上海灘，胡蘭成一頭就紮進了五光十色的大世界。剛看了一場戲，胡蘭成便被妖嬈嫵媚的肖竇娥迷得來魂不附體，全忘了回鄉的歸程。後來，胡蘭成落進了肖竇娥的套裏。父親在家鄉賣掉祖田，才把他從張嘯林的手裏贖了出來。
其實，這種事情比辛辛苦苦地演戲更加來錢。肖竇娥也是樂此不疲，半年下來就能讓幾十戶鄉下人傾家蕩產。
當時還有一個戲稱，把這種事叫做宰肥豬。
宰肥豬的手法千變萬化，歸納起來也就是一句話：從色誘開始，以洗人錢財結束……
03
不到三天，胡蘭成就把新戲的劇本寫出來了，名字自然是叫一剪梅。
故事也不複雜：有個女淫匪叫夏昭南，人稱一剪梅。該女子係名門之後，國色天香，武藝高強，文采斐然。一次，她在途中偶然邂逅到了一個風度翩翩的青年公子，不知不覺中就萌發了真情。殊不知，此人正是來捉她的捕快。一剪梅落網後，便被掌權者淩遲處死。
看完劇本，肖竇娥仍然不知道胡蘭成曾經做過自己的肥豬，也不知道這個政府要員的內心有多麼肮髒，更不知道自己將要麵臨的悲慘結局。不過，她還是有些反感胡蘭成給這個故事選的曆史背景。
無限傷心夕照中，故國淒涼，剩粉餘紅。金溝禦水自西東，昨歲陳宮，今歲隋宮。
往事思量一晌空，飛絮無情，依舊煙籠。長條短葉翠濛濛，才過西風，又過東風……
這是抗清英雄夏完淳留下的遺作，在序幕中，夏昭南驚聞親哥哥被斬於南京西市，就口頌了這首一剪梅。
在劇本裏，如狼似虎的辮子軍竟成了吊民伐罪的正義之師，而南明的各個小朝廷卻腐敗不堪，內哄不斷，自相殘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