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四一年十二月七日,這是一個平凡禮拜天。
香港依舊還是車水馬龍,豪華的電影院裏場場滿座,雅致的酒吧間裏坐滿了客人,舞場上也奏出了爵士樂。
爵士樂起源於美國南部的黑奴農莊,最初是以憂鬱為基調的黑人民謠。音樂的節奏緩慢而搖曳,時而如泣如訴,時而又高亢奔放,不拘一格。
“All I worship and adore……Fly me to the moo me play amoars……”
這是一個傷感的禮拜天,珍尼坐在光線柔和的酒吧一角,靜聽臨座的兩個英軍少校咒罵著那些該死的日本浪人,說他們在大街上模衝直撞,飛揚跋扈。
“You are all I long for……Fill my heart with so me sing forever more……”
歌手是一個壯碩的黑人男子,他唱著浸透了憂傷的童謠,就像一個飽經滄桑的老人在大街上揀起了被車輪壓壞的紙風車,不知道該不該再還給自己的孫女。
從越洋過海的奴隸船,到南美洲炎熱的大農莊。他們承載了太多的殺戮和壓迫,終於找到了一支如泣如訴的老歌。在失去了一切後,他們除了月亮和星星,就隻有這支歌了。
歌手用既疲憊而嘶啞的聲音,反複地訴說著最簡單也是最後的一點渴望。
02
“The heart was made to be broken.”
一個軍官搖著手裏的紅酒杯,走到珍尼的麵前,很幽默地說了一句王爾德的名言:“心是一個用來打碎的東西。”
“Dammit sir, you ’t be always living for pleasure.”
珍尼不是一個淑女,也不喜歡這幫養尊處優又自以為是的老爺兵。英倫三島已成被德國人炸成了煉獄,這幫海外浪子依舊隻知道尋歡作樂。
“Of course!”
坐到珍尼的身邊,軍官說了很多花言巧語,最後才閃爍其詞地介紹起了自己的藍調俱樂部。其實,這就是由幾個無事可幹的軍需官組成的小圈子。
珍尼很不以為然,準備結完帳就轉身離開:“The furthest distahe world,is weeh.”
軍官不知道這個剛到香港的女護士有什麼來頭,張口就是一句印度詩人泰戈爾的經典的格言。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站在你麵前,你不知道我愛你。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你不知道我愛你,而是愛到癡迷,卻不能說我愛你。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我不能說我愛你,而是想你痛徹心脾,卻隻能深埋心底……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而是明知道愛如潮湧,卻裝作毫不在意……”
軍官索性把泰戈爾的這一首詩都翻譯成了中文,完整地朗誦了起來:
珍尼出門的時候,看到酒吧裏的幾個軍官都在笑,卻不知道這一大段繞口令到底是什麼意思。
03
出了酒吧,燈火闌珊,珍尼一直晃蕩到午夜時分……
“看號外!快看號外!日本人瘋了,動用上千架飛機,轟炸了美軍的珍珠港。”
珍尼看到一群報童衝上了街,邊跑邊喊。整個香港就像忽然從夢中醒來。一幢幢大廈都亮起了燈。
“God dammit it!”
珍尼隨口就咒罵了一句,第一時間趕到了英國公司經營的電訊大樓。
那段時間,香港的上空籠罩著重重戰雲。日本頻頻向英國施壓,讓英國人退出香港。集結在深圳和廣州一線的日軍還搞了很多次以攻占香港為科目的軍事演習,磨刀霍霍。
英國政府希望能夠委曲求全,總是步步退讓。他們先是幫助日本人封閉了滇緬公路,接著又公布了香港口岸的禁運目錄。不僅僅包括各類軍火,還有石油、鋼鐵、醫療器材和幾十種常用藥。
更有甚者,港英當局竟然不敢做應戰的準備,害怕惹惱了日本軍人,引火燒身。
就知情人士說,丘吉爾認為香港的重要性遠遜於新加坡,沒有必要在這裏因小失大。同時,港英當局還查封了一大批激進的報刊,嚴格控製各種抗日言論。
第二天上午八點半,電訊大樓截獲了一封日語明碼電訊,意思十分簡單:“花開了!”
九點,三十六架零式戰鬥機撲香港,十二架轟炸機緊隨其後,飛到啟德機場的上空。隻用了短短的七八分鍾,就將駐港的英國空軍和設備消滅得幹幹淨淨。
戰爭就這樣開始了,雙方交戰不到五天,九龍半島便成了日軍隨心所欲的殺人場……
04
藍調俱樂部位於灣仔大廈的十四層,可以俯瞰整個維多利亞港,對麵就是已經淪陷的紅磡灣。
整個房間有一百多個平方,複古的穹頂中央掛著水晶吊燈,在大理石的拱柱下放著一架大鋼琴,地上也鋪上了紅色的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