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總有一些事,會時常記起。
一個人如此,一個民族更是如此。
常德,德山,山有德;長沙,沙水,水無沙。
常德血戰絕不應該默默地消失在一個民族的記憶裏,塵封於曆史的窨井中。
孟子曾經說:“武王之伐殷也,革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
在武王伐紂的故事裏,三千年前的武士就稱為虎賁,取虎躍龍騰之意。春秋以後,綴衣虎賁素為天子衛士,領禁衛軍。
虎賁師的前身是山東的地方部隊,在上高戰役前夕編入七十四軍建製,將士的軍服上都有虎賁袖標,在幾年抗戰中戰功彪炳。
中將師長餘程萬畢業於黃埔軍校第一期,一九三一年就任南京警衛軍少將教官。
在七十四軍,兩任軍長俞濟時和王耀武都稱她為老學長。在大戰前夕,都愛找老學長扯點閑篇。
常德之戰,曆史把一生書卷氣的餘程萬推到了前台,成了事關全局的拱心石。
02
常德素有西楚唇齒和黔川咽喉之稱,曆來為兵家必爭之地。
這裏可北扼長江,進逼宜昌。也可東指粵漢鐵路,西協黔川滇三省。
蔣介石調虎賁師守常德,要求他們務必堅守待援,確保該城十五天之內不失。
在戰前動員會上,餘程萬判斷日軍安鄉作戰的戰略目標就是占領常德城,並以此為前進基地,威脅大西南。戰場的形勢十分嚴峻,外圍盡失的常德已成孤城,兵力對比是八千對五萬……在抗戰中,還沒有一個師能阻擋住日軍三個主力師團圍攻的戰例。
“我在城在,我亡城亡。為國盡忠,血戰到底。”
餘程萬給妻子寫了遺書:“此次奉最高統帥命令保衛常德,任務重大。餘已決心為國犧牲,誓殲頑寇,幸勿眷念於懷……”
從十一月二十二日開始,兩萬多日寇在飛機、大炮和坦克的掩護之下,輪番攻城,鮮有進展。
在十一月二十五日淩晨,日寇又調來了五個聯隊,再投入兩萬多人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瘋狂攻城,不計損失。
“起來,弟兄們,是時候了,我們向日本強盜反攻。南潯線,顯精忠,張古山,血染紅……我們是國家的武力,我們是民族的先鋒……”
虎賁師的軍官和戰士唱著自己的軍歌,在高高的城堞之上,鬥誌高昂,前赴而後繼。
在城垣之下,日寇們不僅是堆屍如山,還連丟了布上照一少將和中畑護一少將兩個聯隊長。
03
到二十九日,虎賁師已經巷戰了四天四夜,得不到援軍的消息。
餘程萬師長電告第六戰區:“城已破,彈盡援絕。職率部固守中央銀行,各團長劃分區域,扼守房屋作最後抵抗。”
在巷戰中,一個負傷的軍號手苦撐了兩天多,打光了身邊所有能找到的子彈,最後抱著獻身的決心,鑽出藏身的廢墟,吹響了自己的軍號。
誰也沒有想到,已經失去鬥誌的日寇,竟然也聞聲喪膽,潰退而散。
戰至十二月一日的深夜,各團僅存幾個班,加上後勤人員全師還不到數百人,彈藥已經告罄。
十二月三日的淩晨,師長餘程萬率領兩百多名官兵向南麵突圍出城,渡過了沅水。
常德淪陷,槍炮聲逐漸冷落下來,漆黑的天穹上漸漸地散發出了一層淡淡的紫光,東邊亮起了一抹血紅色的朝霞。
這時,偌大一座常德城已完全從地平線上消失了,在處處冒著殘火和黑煙的瓦礫廢墟裏麵,不時還能夠聽到幾聲零星而清脆的槍響,以及異常沉悶的爆炸……
04
這時,奉命增援的第一八五師還在石門以北,暫編六師也在臨澧以西,其餘各部大都裹足不前。
方先覺的第十軍在興隆街和趙家橋一帶浴血苦戰,也是險象環生。帶領部隊衝鋒時,預十師的少將師長孫明瑾飲彈捐軀。
在十二月六日,魯道源的新十一師最先打到常德。餘程萬和僅存的八十三名戰士又帶領新十一師的先遣團收複常德,不料城裏尚有三百多名虎賁師的勇士守在自己的戰鬥位置上。
英國的倫敦新聞紀事報說:“常德盡毀,這城市裏麵的巷戰尤為慘烈,甚至就像我們的中世紀那樣,以手格手,以腳踢腳,以頭撞擊頭,作殊死的搏鬥。”
美國的紐約時報這樣寫道:“一隻烏鴉站在一間被炸毀的貨倉上,帶著嚴肅而滿意的心情,望著已經從地麵上毀滅了的常德……城東門的中國旗又在一根新的竹竿上麵勝利地飄揚了,兩個武裝的中國士兵站在那裏,十分地神氣……這裏舉目盡是燒焦的圍牆、殘破的磚瓦和灰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