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這一年的秋分是九月二十三日，桂林城已經基本撤空了。
從九月初開始，日寇沿湘桂鐵路從祁陽竄抵到興安，瘋狂地前進了六百多華裏，一天拿下一個縣城……
陳濟桓要求把堅實的民房做成戰鬥堡壘，把容易著火就燃的民房統統撤掉，騰出有效的射界。
幾畦蔬菜不成行，白韭者蔥著意嚐。
蘿菔兒情秋色老，蔓薔縹貯隔年香……
過了秋分，天氣就要漸漸地轉涼了，陳濟桓看到白靜采了一背篼的野莧菜，便想到了這首詩。
嶺南，百姓將莧菜稱為漢菜，又把野生的莧菜稱為秋菜，有秋分吃秋菜的習俗。一般是用秋菜滾魚湯，名為秋湯。
在陳濟桓的記憶深處，童年的鄉間生活就是無限快樂的天堂。
秋湯灌髒，洗滌肝腸。
闔家老少，平安健康。
那是十年前的秋分節，夏威軍長命令陳濟桓攔截抓捕從軍部潛逃北上的夏文彬副官，不得有誤。
02
一枝丹桂，兩樹靈椿。
這年陳濟桓已經四十出頭，卻墜入了謝家三小姐的情網。
謝家曾是灌陽城裏的豪門大戶，其遠祖甚至可以追溯到東晉名將謝玄的身上。
陳濟桓喜歡旁涉稗官野史，也知道赤壁分三國，淝水定南北。
東晉中期，謝氏大家族幾乎壟斷了東晉王朝的軍政大權，人才濟濟。
到了太元八年，秦王苻堅欲收取東晉，派百萬秦軍揮師南下。有人勸阻：“大王，我們雖然兵多將廣，晉軍則有長江天險可守，勝負難料。”
苻堅傲慢地笑著說道：“爾等多慮了，我們南下的百萬大軍，投鞭於江，足以斷其流！”
聽說秦王苻堅又口出狂言，東晉丞相謝安命自己的侄兒謝玄為先鋒，率領五萬北府兵去安徽拒敵。
兩軍對峙，中間是一條不算太寬的淝水河。
謝玄派使者給征南大將軍苻融帶信說：“將軍深入晉地，宜當速戰速決。您若讓秦兵稍稍後撤，空出一塊地方，我願意領晉軍渡過淝水，以決勝負，如何？”
秦王苻堅奪過信看了一遍，就讓苻融同意北府兵的提議：“我們完全可以令大軍後撤五裏嘛，你去通知我們的驃騎營，準備半渡而擊。到時，我再帶領大軍掩殺回來！”
那是初冬，一場大雪竟不期而至。
謝玄以弱敵強，竟然拋出了一個主動進攻的方案，效當年楚霸王的破釜沉舟。
結果，北府兵竟以一敵百，導致秦軍在後撤中一泄千裏，落到了風聲鶴唳和草木皆兵的境地……
謝安接到捷報，正在與友人下圍棋，隻是淡淡地笑了笑，說了句：“小兒輩，大破賊。”
03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民國之後，灌陽的謝家可謂是男丁稀少，一蹶不振。
謝家經營的濟生堂中藥鋪也是每況愈下，當家的老爺總結出一個道理，身處亂世，隻能自保。
他先是將大小姐許給了夏文彬，接著又有意讓聰慧的三小姐給大名鼎鼎的陳濟桓師長做填房。也許，謝老爺早就知道夏文彬原本是個共產黨。國共兩黨反目成仇後，他希望再找一個國民黨的將軍來支撐謝家的門麵。
陳濟桓想不明白，謝家三小姐怎麼會跟著自己的姐夫一起潛逃？難道說她也是一個秘密的共黨分子？抑或是其它的什麼原因？不管怎樣，陳濟桓都不想放棄。
夏威的意思十分明確，絕對不能讓唯恐天下不亂的共黨分子滲透進自己的部隊，在背後蠱惑了人心。
陳濟桓給手下的命令也很簡單：“隻要發現夏文彬，不留活口。至於謝家的人，隻要能把三小姐完整地帶回來，就行了。”
不料，文弱的謝家三小姐早有防備。不惜以死相逼，總算是保住了姐姐和姐夫的命。
這件事後，陳濟桓十分鄙視夏文彬，覺得他的變節實在有辱謝家的門庭……
04
晚上，韋司令喊陳濟桓到他的屋裏喝酒，白靜在廚房忙碌。
小方桌上，已經搬出了幾碟鹵肉和涼菜，沙發旁邊也沏出了兩杯熱茶。
“昆山兄，夏司令已經把嫂夫人都送進容縣了。廣州的日寇安排一個聯隊北上，要攻打我們的容縣，夏司令坐鎮柳州應敵。”
陳濟桓很清楚，桂係高級將領有一小半都出自容縣，不會有失：“桂林，以我們現有的兵力，很難堅守三月。”
“我知道……我知道……重慶那邊，好戲連台。桂林一戰，我們既要打出士氣，又不能拚光了老本。必要時，可以放棄交通線，不讓日寇塗毒鄉間就足矣！”
陳濟桓笑了笑：“聽說，委員長已經同意把軍隊的指揮權交給史迪威將軍？”
“很難說……”
韋雲淞慢慢呷了一口茶：“古往今來，很多事都是欲速則不達……”
陳濟桓也端起茶杯，兩眼望著掛在牆上的一副字聯：“望遠能知風浪小，淩空始覺海波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