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金陵。
薛蝌起了個大早,走出屋外,看向薛寶琴的閨房。隻見大門緊閉,裏麵一點動靜也沒有。
這妹妹,今天就要隨姑媽她們上京了,居然還在睡懶覺。
妹妹如今大了,薛蝌也不好直接闖進去叫她起床。於是他決定去找老娘,讓她派個丫環去叫妹妹早點起來收拾收拾。
在老娘屋裏等著時,薛蝌回憶起了小時候,跟薛蟠、寶釵和妹妹一起玩鬧的時光。那時,他也像現在的妹妹一樣開開心心、無憂無慮吧。
薛家上一輩的直係成員有親兄弟二人,薛大爺和薛二爺。薛大爺是薛蟠與薛寶釵之父,而薛二爺是薛蝌與薛寶琴之父。他們生前關係極好,同心操持薛家生意,將薛家商號開遍了大江南北。在兩位長輩的庇護下,薛蝌他們自然是有了一個快樂的童年。
但三年前,一切都變了。
薛蝌還記得那是個早晨,他正在與老娘和妹妹一起用早飯。突然,薛蟠的小廝琴童跑入了屋內,喘著粗氣,麵帶驚慌。
他連忙問怎麼了,琴童的回答卻似晴天霹靂:大老爺和二老爺在外行商時,遇到了賊寇,不幸一起遇難了!
老娘當時就昏了過去。他和妹妹急忙又是掐老娘人中,又是去請大夫。但悲痛之餘,薛蝌也知道,凶險的事情還在後麵。
伯父與父親去後,家主的位置就到了大房的薛蟠那裏,而他薛蝌也要繼承二房的家產。可是,當時的薛蟠隻有十二歲,而他更是隻有十歲。號稱珍珠如土金如鐵的薛家,現在交到了兩個小童手裏。他敢肯定,薛家的旁係,甚至是有些外人,都在對他們的家產虎視眈眈。
當晚,他與妹妹去了大房,與薛蟠、寶釵進了一個密室,四人皆是麵帶淚痕。
七天後,薛家設宴招待前來吊喪的各路親戚朋友。薛蝌知道,這些人裏,真心來吊喪的不足一半,而其他人,都是為了家產而來。
眾人剛入席,薛蟠與寶琴就借口有事,起身出門。眾人正摸不著頭腦時,隻聽得外麵人聲嘈雜。不一會,薛蟠和寶琴二人,就帶著大批薛家護衛,手持兵刃,徑直走進了堂內。與此同時,兩位管家來旺來保,也帶著薛家商號一幹執事,分立在大堂兩側。
那些賓客何曾見過這種架勢,都嚇得渾身發抖。有個旁係的老人剛起身想說些什麼,被薛蟠一瞪,就嚇得乖乖坐下,閉口不言。
這時就輪到薛蝌和薛寶釵上場了。他們兩人同時站起,手中各拿一賬本,竟是旁若無人地向兩位管家和執事們安排起了接下來的生意和人事變動。他們兩人每說一句,兩位管家就大聲應一句。不到半個時辰,就將偌大個薛家商號安排的井井有條。在這之間,滿堂賓客沒有一個敢說一句話。
薛蝌在講話時,看到了站在薛蟠身側的妹妹。當時妹妹雖隻有八歲,卻像個大人一樣,一身孝服,手執劍柄,麵無表情。父親,你看到了嗎,妹妹也長大了啊,薛蝌想道。
那天之後,薛家商號算是完全的落入了他們兄妹四人手裏。準確的講,是落到了他與寶釵二人手裏。喪禮結束後,薛蟠與妹妹兩人不帶護衛,匆匆離去,一個月後才回到了金陵。後來薛蝌聽說,江北有一處賊寇,某日竟一日之間滅門,雞犬不留。
此後,薛蝌便沉浸在了商號的打理中,漸漸變得少言寡語起來。而妹妹卻很快地恢複了之前沒心沒肺的樣子,每天都把笑容掛在臉上。父親若是在天有靈,定然是希望我們多笑笑的,這是妹妹的說法。
薛蝌同意,他也嚐試著去多笑笑,但現實的重擔還是讓他回不到從前了。
就像這次,妹妹可以跟著薛蟠他們去京都玩耍,而他卻必須留在金陵,主持商號的事業。
寶釵姐姐也要走了,以後我就要獨自一人承擔薛家商號了,薛蝌想著。他雖然大權在握,心中卻沒有多少欣喜,而更多的,卻是沉甸甸的責任。
薛家商號,一定不能在我手裏有任何閃失,薛蝌想。
這時,薛寶琴已經梳妝打扮好了,進屋來跟薛蝌和薛老娘一起用早飯。吃飯時,薛老娘一直在吩咐寶琴,說去京城一定要聽蟠哥哥和釵姐姐的話,不能任著性子胡來等等。她還說薛老爹在時曾與京城梅翰林家定下婚約,這次去京城可以先見見梅家的人,熟識一下也好。薛寶琴一邊吃飯,一邊含笑應是,說媽不用擔心,有蟠哥哥他們在,此去定然是一帆風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