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嶠沉默了片刻,又道:“對了,前夜見陛下,陛下叫我向你傳話,問好。”

蕭永嘉點頭:“有勞。”

夫婦相對,再無別話。高嶠立了片刻,忽想起青溪園一事,忙又道:“前夜青溪園失火之事,你知道了吧?鬱林王府喪事往來,你不必費心,我已叮囑高七,他會辦妥。”

蕭永嘉凝視著他,半晌不語。

高嶠見她盯著自己,目光古怪,似在出神,一時也吃不準她到底在想什麼。

“阿令,你這麼瞧我做甚?”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蕭永嘉仿佛回過了神,轉過臉。

“我去白鷺洲住幾日,有些事,等我想清楚了,我再尋你說。”

她起了身,從高嶠身邊經過,走了過去。

……

高胤高桓將李穆和洛神送至碼頭,辭別過後,船離了岸,順著江流漸漸遠去。

碼頭附近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慕容替坐在江邊一座酒樓的二樓雅間靠窗位置,杯酒獨酌,視線跟隨著那艘朝著京口而去的船影,紫眸淡漠。

一個身穿尋常衣裳的男子上樓入內,取下頭笠,卻是許約。

慕容替收回視線,臉上露出恭敬笑容,起身請他入座。

許約道:“兄長叫我轉告,高嶠在陛下麵前,進對你不利不言,好在陛下並未聽從。往後你自己當心,高嶠恐怕不會死心。”

慕容替行禮:“多謝使君相告。”

“人言慕容家男女,皆為天生尤物,果然名不虛傳……”

許約望著對麵慕容替的一張俊臉,眼裏露出狎戲的目光。

“陛下已許久未食五食散,和你獻上的美人共度一夜,便又複食。很好。隻要你們忠心辦事,太子早日繼位,必依先前諾言,借你兵馬。”

慕容替目露感激之色,跪於席上,俯身叩拜。

許約湊過去,低聲道:“這種小事,本也無需我自己來,隻是敬你也是個人物,這才親自相告。我對你的一番好意,你可要記住。”

慕容替再次道謝,滿麵感激。

許約靠了過來,輕佻地撫了他臉一把,得意笑聲裏,起身而去。

慕容替始終跪地,宛若木雕泥胎,一動不動,直到許約離去了,腳步聲徹底消失,方緩緩地抬頭,盯著他離去的方向,目光裏,流露出一絲深深的怨毒之色。

為日後能從許氏手中順利借兵,他將和自己一同出逃的妹妹,族中最為出色的女子慕容喆,悄悄獻給興平帝。怕被高嶠知曉,慕容喆是以普通宮女的身份進宮的。

他從地方慢慢地站了起來,眺望著窗外腳下那條滔滔東去的奔湧江流,心中暗發怨誓。

等著吧,這些無知又愚蠢的南朝漢人,總有一天,他慕容替會一雪前恥,踏平北方,再揮師南下,讓這片大江之南的煙柳繁華,盡數同歸慕容氏所有!

到了那時,今日這些侮辱過他的人,一個一個,他必將以十倍而報之!

……

數日之後,這一年的歲末,洛神隨李穆,再次踏上了京口的碼頭。

這日天氣很好,似乎半個京口的人都沒事兒幹,聞訊爭相跑到碼頭來瞧李穆衣錦還鄉。到處是人頭攢動,歡聲笑語。

先前追隨李穆去往蜀地的郭詹、孫放之和戴淵等人,因走的是陸路,早兩日便回了京口。知李穆和洛神今日抵達,早早領了人,列隊到碼頭等待,個個雄赳赳氣昂昂的,那京口令也帶了署官來迎,熱鬧之景況,比當日洛神坐嫁船到來的那日,有過之而無不及。

自然了,於洛神而言,當初第一次踏上此地和今日重來的感覺,也是完全不同。

她已漸漸熟悉這地方,也熟悉了這地方的人。下船時,見阿停已跑來碼頭相迎,十分歡喜,牽她一道坐上了車,在路人的夾道注目之下,回到了李家。

李家大門敞開,十來個街坊婦人正擠在門口張望,忽然瞧見李穆護著一輛車回了,知洛神到了,有人笑著來接,有人急忙飛奔朝裏,去給盧氏報訊。

洛神下車,和李穆進了門,才行到庭院口,便見盧氏被沈氏扶著出來了,急忙奔上去,牽住了她的手,喚了聲“阿家”。

盧氏今日穿了身新做的衣裳,精神奕奕,摸到洛神的手,反手相握,笑道:“真是阿彌回了。阿家有些想你了。”

簡單的一句話,卻是對洛神歸來的最為誠摯的歡迎。

“阿嫂,方才我忘了講,我也想你呢!”

來的路上,阿停說了東家說西家,告訴洛神那些她不在時附近街坊家裏發生的新鮮事,又說最近,總有附近的富戶尋來,主動要贈送田宅,都被阿姆給婉拒了,但大約確實忘了說這個,被盧氏提醒,趕緊也加了一句。

眾人都笑了,一齊入內,一番敘話。晚些,李穆出去,沈氏等人知洛神路上辛勞,告辭去了,盧氏叫洛神回屋歇腳。

洛神回了那間東廂的屋。

東屋昨日便打掃過,幹幹淨淨,纖塵不染,今日入住,隻需歸置帶來的行裝,重新鋪床便可。

洛神坐那裏,看著阿菊指揮仆婦侍女抬著箱子進進出出,忙碌一通。

她留意到,阿菊將那床從前留給李穆獨臥於榻的鋪蓋也給收了,鋪好床,天便暗了下來。

李穆推了外頭的各種邀約應酬,回家吃飯。

盧氏問李穆年後去向。

李穆道:“陛下許假一個月。元宵過後,最遲正月底,兒子當返建康,聽陛下調用。”

盧氏含笑道:“既無別事,在家除必要應酬,莫再出去亂跑了,要多陪陪阿彌才好。”

李穆看了眼身邊低著頭在認真扒飯的洛神,道:“兒子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調整作息,更新時間改成晚上,接下來如無特殊說明,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