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是真的。
由此,洛神也愈發確定,這些水賊必定是受了許泌的指使。
他應該是不知道自己也在京口,這才將目標落在了阿家的身上。
這事洛神一直瞞著盧氏。不想還是叫她知道了,正要搖頭否認,盧氏說道:“我思前想後,不能因為我,連累了全鎮的人,不如交我出去好了……”
“不行!阿家你若出事,郎君回來,我如何和他交待?”
盧氏摸索著,慢慢地握住了她的手,說:“我會給敬臣留封信的,和他說清楚的。何況,那些人未必就會要我的命。你不必過於擔心。”
“這樣也是不行!阿家你放心,再等個一兩天,過個一兩天,建康那邊的救兵,就一定會到!”
見盧氏似乎還要開口,她又道:“阿家,你不必騙我。你當我不知道嗎?你不想連累鎮民,你也不會連累郎君。你是不是已經想好,等你出去了,那些人退兵了,你就不活了,免得他們拿你威脅郎君?”
她眼中慢慢含淚:“阿家,倘若那些水賊要的人是我,難道你肯讓我出去?即便我阿家那裏沒有收到消息,不會有救兵來,也沒關係,隻要咱們這邊能再守得久一些,郎君一定會派人來的!南朝這麼亂,他怎麼可能放下我們不管?”
盧氏沉默了良久,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微笑道:“好孩子,阿姆懂了,阿姆聽你的,等著救兵來。”
洛神這才放下了心,送盧氏回屋歇息不提。
次日,天沒亮,包圍了莊園的水賊便又試圖開始攻打莊園,樊成範望等人苦苦堅守,而建康的方向,依然還是沒有動靜。
當天晚上,吃的飯也改了粥。
雖然先前有所準備,但儲備的糧食再多,也經不住如此多的人一起張嘴。
守軍要打仗,洛神吩咐依舊保持著幹飯,莊園裏的其他人,除了年邁、身體虛弱和生病的也吃幹飯之外,其餘人,包括她自己,全都改吃粥食。
如此又過去兩天,情勢越發危及,建康那邊,依舊沒有任何動靜,而外頭的水賊,卻越發猖狂,白天之時,還點火燒了鎮子上的屋,火光連片。
又一個夜晚來臨,夜幕之下,耳畔仿佛到處是受傷者發出的□□和孩童的哭泣之聲,莊園裏的氣氛,低沉而壓抑,
洛神感覺得到,不止是被圍困住的莊園裏的鎮民,便是守軍,隨著日子一天天地過去,這兩日,意誌慢慢仿佛也在動搖。最明顯的,便是京口令。
這兩天,他的恐懼和絕望,已經開始掩飾不住地露在了他的臉上,若非有樊成和範望撐著,隻怕守軍也要開始放棄了。
吃飯的時候,洛神親手提了一個裝著胡餅的食盒,和送飯的沈氏等人一道從莊園門口出來,出現在了眾人的麵前。
連日的戰鬥,叫士兵都已很是疲憊,有些人就直接靠躺在地上,閉目養神,忽然看到她出來了,紛紛站了起來。
洛神拿了餅,一張一張親自發到士兵的手裏,等發完了,說道:“這些日,實在辛苦你們,我極是感激。你們放心,咱們隻要再這樣守個幾天,最多幾天,李刺史的救兵就會到來的!他是個孝子,母親和妻子都在這裏,他絕不會丟下不管!”
士兵們握著手中的餅,定定地看著她,原本萎靡不振的神色,漸漸有些打起精神。
範望見狀,高聲喊道:“你們都聽見了沒?把夫人的話給我傳下去!你們手裏的餅,也是夫人她們親手給你們做的!趕緊趁熱吃,吃完了打起精神,給我好好守著!有李刺史在,誰都不會死!”
士兵們仿佛突然活了過來,大口大口地咬著餅,奔跑著,相互傳著話。
範望來到洛神的麵前,恭恭敬敬地道:“多謝夫人。請夫人快些回去,不必再出來了,這裏交給我們。夫人放心,必會守勞,再不後退半步!”
……
莊園外的守軍,又苦苦堅守了三天。
終於,在第四天的清早,便如洛神那晚上對士兵們說過的那樣,救兵終於到了。
從大江上遊的方向,來了一支高桓帶領的兩千人的軍隊,從後直撲而來,將水賊停在江邊的全部船隻付之一炬,隨後,殺入京口,與獲悉救兵到來變得精神振奮的守軍一道,將水賊殺得措不及防,人仰馬翻,想要逃走,卻又發現船隻被燒。
數以千計的人積在江畔,死的死,傷的傷,天亮之時,江邊大片的水,都被染成了隱隱的暗紅之色,江麵之上,更是漂浮了無數的屍體。
被困了長達半個多月的京口,終於解圍。
莊園大門打開,所有的人都喜笑顏開,向著洛神跪拜磕頭之後,紛紛回家。
洛神見到了高桓,自己的弟弟。
差不多一年沒見,他個頭又高了些,人看起來也是幹練了不少。
他告訴洛神,李穆早在一個月前就已擇近路回兵南朝,但在半路,遭遇了留守的許泌軍隊和北夏的兩麵夾擊,一時無法快速脫身,大軍被羈絆住了。
他知南朝形式嚴峻,洛神人又在京口,擔心她和盧氏會遇到危險,便派高桓帶著這支輕騎軍走未設防的一條迂回的遠些的道。命他別的都不用管,以最快的速度,直接來到京口,確保京口安全無虞。
他便是如此,夜宿曉行,終於在今日趕到。
“阿姊!好險啊!幸好你們守住了,沒出什麼大事!萬一你們有個三長兩短,可叫我怎麼向姐夫交待?”
在士兵麵前,高桓已是漸漸立起領隊的威信,但是對著洛神,他一下就又原形畢露,拍著胸膛,一副劫後餘生,慶幸不已的樣子。
洛神微微一笑,從睜大眼睛好奇打量著高桓的阿停手裏接過一塊熱乎乎的麵巾,親手替弟弟擦他那張滿是塵血的臉,擦完了,問道:“你走之前,你姐夫那邊情況很是不好嗎?”
高桓嘻嘻一笑:“阿姊放心。姐夫的戰神之名,可不是白叫的。他隻是擔心京口,才叫我先趕來。就許泌留守襄陽的那支軍隊,想擋他很久,根本不可能!何況北夏,應該也要自顧不暇了。慕容西已經出兵在打洛陽。”
“姐夫的計劃,便是盡快拿下襄陽,然後直接渡江回南朝,這是最近的一條道了。許泌的荊州叛軍不是沿江打建康嗎?姐夫也效仿他,沿江追他,從後麵打上去,打他個措手不及,看他還如何攻打建康!”
洛神那顆已經繃了許久的那顆心,終於慢慢放了下去,臉上露出了一縷已經久違的笑容。
隻要他回來了,不管接下來的情勢還有多艱難,洛神便不覺得有多擔心了。
他的身上,就是有如此一種神奇的力量,能叫人感到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