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弘毅退出去了,偌大個廳堂裏便隻留下徒旻安和林琛兩個人。
徒旻安平素見慣了別人對自己唯唯諾諾、敬若神明的恭謹態度,見林琛這小孩兒卻沒有一般人卑躬屈膝的模樣,反而是睜著一雙黑豆般又黑又靈活的眼珠子直盯著自己看。
徒旻安很想問他一句你姐姐近來怎麼樣,可是男女大防,不得不防,這樣直不籠統地問出來,不像是問候,倒像是在挑釁了,盡管對方是個小孩兒,也不能不慎重。
可是,究竟和這小孩兒也沒什麼話可說的,徒旻安便咳嗽一聲,一本正經地問:“你能不能說話?哪怕說幾個字也好。”
林琛心想,難怪那連侍衛大哥這般怕這一位殿下了!他年紀雖小,氣勢卻盛,背著手,板著臉說的這兩句話,還真是有天然的天家威嚴!也難怪人見了他就自覺自動地變成避貓鼠兒,聲音也變得蚊子般大小!
不過,林琛倒是有股子天生牛犢不怕虎的勁兒,既然皇子殿下叫我說話,我就說給他聽唄。要是能說得出來,我巴不得一開口就說一串子話出來,把賊人的長相麵貌描繪清楚,好叫他們找到線索,才好把環哥兒救回來。
可是,林琛雖然做如此想,奈何嗓子實在不給力,盡管他又是使勁咳嗽又是清喉嚨又是摳喉嚨地,一張小臉漲得通紅,費勁扒拉了半天,冒出來的卻隻是一堆“呃呃啊啊”的不明音節。
徒旻安皺了皺眉,說:“行了,別勉強了。我先讓太醫來給你診治。去吧,你坐到那邊的榻上等著。”
林琛沮喪地耷拉著兩個小肩膀,邁著沉重的腳步爬上了那一張紫檀木的坐榻,悲催地想:“沒有太醫來診治,我還可以自欺欺人地想著,早晚有一天會好,太醫這一來,一看,若是說不能好了,再沒了念想,一輩子都是個啞巴了,活著還有什麼趣兒?”
一會兒就有一個提著醫箱的太醫進來,弓腰駝背地給徒旻安說話,得了恩準之後,太醫便走去林琛坐在的紫檀坐榻旁邊,細細地把了脈,看診了一番,這才又走回到徒旻安身側,彎著腰,畢恭畢敬地回稟:“稟告殿下,經卑職探查,這一位小公子是被烏頭、貝母、飛燕草、雷公藤等有毒藥草合製的藥劑毒啞了喉嚨,所幸藥量不足,還可施救。不過,也頗要勞費心思,不光要熬製解毒藥湯,還要憑銀針之力將體內餘毒逼出來,並施以護嗓的良藥,經過十天半個月的精心護理,庶可望痊愈。”
林琛雖然聽這太醫的話有些半懂不懂的,卻還是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後麵的“痊愈”兩個字,知道自己大概不會是啞巴了,不禁喜形於色。
徒旻安聽得不會致啞,便也心頭安定,望向林琛的眸子中自然地帶上了一抹笑意,溫和地說:“聽見沒?太醫說你這病症能治好,你可安心了吧?”
人在危難之時對向自己施以援手的人總是感激涕零同時好感加倍,林琛看著徒旻安的目光便有了由衷的感激和信任,重重地點了點頭,同時,心頭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眼淚珠子卻止不住地滑落下來。
太醫笑道:“看這小公子,感動得都哭了!”
林琛抹了一把眼淚,翻起身來給徒旻安磕頭,不為他的皇子之尊,更為這救命的大恩德,心甘情願地想要跪倒叩拜。卻叫徒旻安眼疾手快地按住,說:“你病著呢,別多禮了。”
徒旻安對太醫說:“很好。治好了這位小公子的病症,自是有賞,若不然,隻怕你這太醫的名頭就保不住了,連這點小小雜診束手無策,要你何用?”
太醫訕笑著附和說:“殿下教導得是,卑職定當竭盡全力,為這位小公子治好病症。隻是……”太醫戰戰兢兢地停下,一副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徒旻安聽了這句帶著轉折意味的“隻是……”,早就不耐地擰起一對黑濃的眉毛,不悅地說:“隻是什麼?你不要誇下海口,臨時又來推諉!”
太醫擦著頭上的汗水,說:“不敢,不敢!卑職的意思是,這小公子服下毒藥,藥效凶險,今日晚間,一定會有高熱,卑職實在阻止不了,恐怕殿下憂心,故而特意先說……”
徒旻安鬆了一口氣,說:“隻是發熱?不會燒壞腦子或是造成別的什麼大的病症?哦,隻是燒一會兒倒是不怕。既如此,你今兒整晚上都別睡了,就守著這一位小公子,不許他有什麼不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