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客中的富態老者道:“老夫以為這是信任主公,著力栽培。這些年春申君並未將主公當外人看待,前些年還派將軍與長公子伯嘉一起用兵滎陽,若非趙王派了趙奢駐守,而今大河南北已盡皆是我國的土地,何況將軍自幼與老將軍一起行軍作戰,得其精髓,用兵自有韜略。老將軍殉國後,大王與君上多有照拂,此番派主公來,也屬情理之中。”
項燕雖是點頭認同,卻還是不能釋疑,抬頭詢問另一年輕門客,那人撚須鎖眉做沉思狀,過了一會兒道:“鄙人仿佛聽說,公子伯嘉並不在都城,而是被遣去巴地了?”
項燕覺得也不是什麼秘事,大方道:“是呢,大王擔心那裏的局勢,早前秦人才反過,雖然平了叛亂,到底不安定,那兒又緊鄰著巴人的土地,有些人總還想著複國。梁勝一個人帶著六萬兵馬守在那有些吃力,大王想著他剿滅叛軍的手段和狠勁,便派他去協助梁勝。”
年輕門客聽完恍然大悟:“這便說得通了。主公不必憂心,您父親原就與春申君交好,現在春申君提攜您也屬常理。而伯嘉忙於穩定西北部的局勢,無暇東顧,正值朝廷人才匱乏,因此派您率領大軍,也合乎情理。”
項燕聞言頓時茅塞頓開,心中暢快。但轉念想到此番楚國伐趙本是裏應外合之計,卻不知為何緣故趙國朝堂之上依舊風平浪靜,原本計劃之中的王位更迭沒有出現,趙義仍舊是趙國的王上,長安君趙良依然在楚國出質。是哪裏出了岔子嗎?看來等凱旋後還需好好問一問春申君,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巴地的深秋沒有中原的寒氣逼人,冷風到了這裏,也如同在江南一般溫婉起來。穿過集市,是一大片田地,遠處青山腳下,有塊屋瓦樓闕之地,所占地域之廣闊、樓宇之巍峨華麗,顯非普通貴族居所。趙相如一身簡素,騎著一匹棗紅西域馬,身後跟著二十從騎,也都是扮作普通家丁的模樣。等到了山下塢堡門外二裏處,有哨卡攔住了去路,哨卡外值守的家丁打量了趙相如與她身後的侍從一眼道:“來者何人?又有何事?”
趙相如在馬上抱拳道:“我是趙國使臣,欲見你們堡主。”
哨卡的值守聞言不敢怠慢,一麵派人往裏通傳,一麵驗看了她的身份文書。隻一小會兒,裏麵有家丁小跑出來說“堡主有請”,值守拉開路障,趙相如一揚馬鞭,帶著二十輕騎向塢堡方向疾馳。
趙相如一路疾馳,心中卻暗暗驚詫:這巴清不過是一方豪強,居住的塢堡卻比一國宮殿還要森嚴,而這些家丁訓練有素、孔武有力,堪比趙軍的精銳。她心中對即將要見到的女子評估又上了一個層級。待一行人到了塢堡外,有家丁將他們攔下,再次查驗身份,這一次他們要卸去佩劍,步行入內。侍從們在趙相如的示意下卸去武器,交給一旁的家丁,大門上方哨塔內的弓箭手方將弓箭收起,卻不放鬆警惕。塢堡的大門緩緩打開,門內馬車早已等候多時。塢堡內房屋眾多,鱗次櫛比,宛如一個小城池,地方大了又沒有交通工具確實不方便。趙相如與侍從先後上了幾輛馬車,這才發現,馬車內四麵遮擋,並不透風,看來是有意不讓來客知曉這堡中的情形。
果然馬車左繞右拐,車簾偶然掀動時尚能勉強窺見外麵的一絲景致。趙相如知這塢堡的營造必然費了不少心思,故意做得如迷宮般,除非是自己人,外人貿然闖入必然迷路,因此也不再費心記憶,隨這馬車自己繞去。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馬車停了下來,趙相如聽馬夫一句:“到了”,便起身下車。映入眼前的這座建築在塢堡內算不上最大的,卻也絕不寒酸,趙相如知道客隨主便的道理,一切聽其擺布,隻是方才上車前還有侍從的四輛馬車同行,現在卻隻有她一輛車了。
馬夫似是知道趙相如的疑問,恭敬道:“堡主隻請了貴客一人,其餘人等已安排在別處休息。貴客與我家堡主商談完後,他們自可與貴客一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