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東西在腦袋裏轟然炸裂,一連串的問題都繃在腦門上,而腦海裏卻全是閻王的影子。夏穀呼吸有些急促,一雙大眼沒有絲毫生氣。喉嚨一陣發堵,夏穀根本喘不上氣來,更別提說話。咳嗽了一會兒,夏穀臉憋得通紅,嘴巴張了張,最終卻問不出什麼來。
對於一千多年前的事情,崔鈺其實並不想回憶。然而,深刻的回憶就算是你不下意識去想,也會在見到熟悉的人,站在熟悉的地點,碰到熟悉的事兒後,遊魂一樣鑽進你的腦海。
“魏衍是你給大人取的名字。”崔鈺說:“真實的地府係統和佛教,民間傳說的並不是一個樣子。大人無名無姓,生而是神。地府以前歸屬開元上仙管轄,開元上仙在仙魔大戰中仙去,地府位置空缺,已修煉萬年的大人就被分配到了這裏。我是隨著他一起過來的。”
崔鈺把整個故事講得短小精悍,可夏穀的情感卻被拉扯混合得黏稠又悠長。
閻王入了職,地府大大小小都按照開元上仙以前的係統運轉著,井井有條。閑來無事,閻王也會去陽界遊山玩水,賦詩作畫。本就是個年輕的神仙,情懷坦蕩又純粹。
崔鈺也不知道閻王與夏穀之間究竟如何認識,不過,閻王在認識夏穀後,明顯比以前要更頻繁的出入陽界,工作堆了一大堆都是他的。
閻王性格灑脫不羈,笑起來爽朗幹淨,現在的夏穀多多少少有點這樣的影子。天庭上,想要閻王相親,鞏固下地位。閻王一次次地放著相親對象的鴿子,直到最後,跟崔鈺說。
“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一人一神注定是悲劇,人活著,閻王無法與他長陪伴,人死了,是要進入輪回道,喝完孟婆湯,所有的一切都會忘掉。
然而閻王笑眯眯地說:“沒事。忘掉了等下一世,再讓他愛上我。”
樂觀到幼稚的閻王讓崔鈺腦袋嗡嗡響,應付著天庭給閻王定的相親女神仙,另一方麵聽閻王在那秀恩愛。
“我挺喜歡他的,要助他修煉。”
“他不喜歡修煉,我不強迫他。”
“他救了一隻小白喵,叫小花。”
“如果他入了地府,見了我,會不會大吃一驚?”
然而,沒有等他進入地府,閻王就開始忙了起來。
等察覺出地府魂魄越來越少,厲鬼外漏嚴重時,當時沒有任何經驗的閻王隻能盡力補救。但是,補救的速度根本跟不上破壞的速度。陽界的厲鬼數量越來越多,地府的魂魄數量越來越少。意識到必然有個鬼眼所在,搗不壞這個鬼眼,他們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鬼眼就是鬼鍾。鬼鍾利用遊魂製造厲鬼,控製厲鬼,破壞陰間秩序。
事情沒有一點眉目的時候,崔鈺隨著閻王在陽界遊走,尋找那純人類的鬼鍾。這時,鬼鍾自己出現了。
崔鈺永遠忘不了閻王那時的眼神,沒有絲毫生氣,黑色的瞳仁都看不清。
鬼鍾自動請求閻王殺了他,一把刀遞到了閻王手裏,那把刀沒插入鬼鍾的心髒,卻險些插入了閻王的心髒。閻王反手將鬼鍾禁錮住,抱在懷裏,兩人目光交彙,糅雜了多少情緒,沒有人能看懂。
天庭得到消息,要派人徹查。閻王一人獨攬責任,三記打神鞭下來,散了閻王萬年的道行,被發配到寒川千年。
在閻王發往寒川前,去了一次陽界。鬼鍾見到他,一雙大眼睛清澈明亮。或許是最後隻要看閻王一眼,見到之後,鬼鍾*快速腐爛,魂飛魄散。
跌跌撞撞的閻王捧著一具散魂,回到了地府,讓崔鈺去請老君前來。老君來後,告知鬼鍾像人不是人,在成為鬼鍾時,魂魄已經散了。要想魂魄不散,需要內丹。
閻王說:“用我的。”
崔鈺當時都快瘋了。
神仙修煉,講究體內氣息陰陽調和。本身為寒,內丹為熱。沒有了內丹,閻王寒川之下千年,根本挨不住。
他拒絕,老君拒絕,然而並沒有什麼用,固執的閻王留下內丹就走了。
夏穀的魂魄,一直在老君的仙池裏用一條金魚的*養著。等千年已過,魂魄養好,金魚死掉,夏穀重新轉入世間,進入輪回。
千年寒川苦度過,崔鈺去接的閻王。周身的寒冷讓地府一幹人等站在百米遠都能感受到,迎頭第一句話,閻王問的卻是。
“他可還好?”
崔鈺當時滿臉淚凍成冰碴,徒勞無功地把大衣披在體溫是零下的閻王身上,靜聲說:“還好。”
閻王說:“我要去看他。”
十五年前,夏穀經曆了人生中最低潮的時期。十歲的他,克死了二叔後,再也沒有人肯收留。化緣的慧延說:“跟我來吧。”
然後,夏穀就跟著他去了。
十歲的夏穀毛都還未長全,一臉的稚嫩,還有與他年齡不符的成熟老練。閻王看了一眼後,就回了地府,寒氣太重,他不能在陽界久待。
回到地府後的閻王,像是支撐著他的最後一根弦徹底斷裂,昏睡過去,三日未醒。崔鈺慌忙去找老君,老君歎氣。
傷了仙根,隻能一點點養。
養回來,再糅合內丹,閻王還是以前的閻王。養不回來,那就是是他的仙命。
老君一顆顆仙丹喂著,最終爭氣的醒了,卻忘了所有的事。他銘心刻骨在寒川下記了千年的夏穀,也這麼忘了。
等閻王身體漸漸恢複,寒氣也能收斂。崔鈺差黑白無常去陽界捉了夏穀,這才出現了這一堆堆的事情。
“這一切都是計劃好的。”崔鈺冷笑一聲,對夏穀說:“談不上利用,因為,這本來就是你欠他的。”
能忘掉屬於他們的記憶,但是忘不掉屬於他們的感覺。夏穀再次進入地府,閻王看他的第一眼就不同尋常。這樣一步步的發展,本來想的就是讓閻王圓了上一輩子的遺憾。他與夏穀,終究是要在一起的。管什麼人和神,夏穀現在陰陽兩界都沒有他的容身之處,魂魄甚至不在地府清單之列。而且在老君的蓮花池中養了一千年,多少是有些仙氣。
作為曾經的鬼鍾,他能看得見被厲鬼選中之人身後的倒計時。當然,這點不能讓閻王知道。不然,閻王不知為了保護夏穀還能整出什麼幺蛾子來。
不能夠形容現在的心情,渾身有一股力量就要衝撞出來。夏穀抬頭看著崔鈺,崔鈺看著他,臉上的嚴肅不見,反而帶著笑。這話笑眯眯的說出來,威懾力更加驚人。
一團一團的話卡在喉嚨裏,等夏穀捋順了,到嘴兒的一句竟然是。
“我想見大人。”
料定夏穀會這樣說,崔鈺一笑,臉上少有的放鬆,笑著說:“大人今天被老君招去例行檢查了,上次鬼鍾惹了那麼大亂子,大人順便和老君商量對策去了。”
昨天,聽鍾馗說夏穀不來。原本推辭了老君的閻王,行囊都沒收拾,起身就去了天庭。留下一堆爛攤子讓他收拾。反正不管高興不高興,受苦的都是他。
“好。”夏穀淡淡應了一聲,沒有繼續說話。知道的事情越多,情緒越多,反而心裏越冷靜。夏穀想著明天與大人見麵,所有不好的情緒都沒有,隻剩下一絲絲甜。
鬼鍾再次入世,破壞陰陽兩界秩序。閻王忙得焦頭爛額,夏穀想幫忙。就如崔鈺說的,這是他欠他的。雖然沒有記憶,可夏穀能夠強烈的感受到。
曾經的閻王大人,真的很愛曾經的夏穀。那麼,他一定也愛現在的夏穀。
鼻子有些酸,夏穀揉了揉,不想太多愁善感。揉著鼻子,夏穀鼻音重重地和崔鈺說了一下許浠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