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紫微出垣天星動,聖人不死大盜昌(3 / 3)

馬車精工細作、裝飾裕如,一看便知非富貴人家不得用,加之十一名勁裝打扮的侍從團團拱衛。即使方才想要趁亂撤離,卻被箭雨死死封住後,這些侍從仍身穩氣沉,揮劍撥落亂箭護住馬車,並未露出倉皇之色,也無一人傷亡。

戴青銅麵具的首領手提韁繩,策馬上前幾步,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輛被拚力護衛的馬車。

他就是邢厲天?左景年心底暗凜,從對方身上散發出的濃重殺氣,他已感覺這個嘯聚山林的馬賊頭子、縱橫州府的混世大盜絕非泛泛之輩,一身內外兼修的好功夫。常人開二石弓,射百餘步已算勇武,此人背上鐵胎硬弓少說也有九石,五百步外一箭穿胸,簡直是膂力絕人!再看他手中一把窄刃長柄的陌刀,鋒長五尺,背直尖斜,兩側開有血槽,以夾鋼包膜鍛打技術反複錘煉而成,乃是韌性鋒利極佳、馬上馬下皆宜的刀中之王,不論殺傷力與造價都居高不下,合國家之力,在軍中也隻能限量打造。大內紫衣衛的奉宸刀,亦是由此刀縮短演化而來。

左景年見他手中陌刀是軍中製式,心想那一批運經昶州的糧草輜重果然是被這邢厲天劫去。可惜此番微服出行,為免行藏暴露,紫衣衛的三大隨身武器並未帶上,否則他們十一人以暗藏機括的奉宸刀結為刀陣應敵,未必就對付不了眼前這百騎馬賊。

他這廂打量邢厲天,邢厲天那廂也在打量他,一眼就辨出他是侍從的領頭,在馬上一伸臂,刀尖直指左景年:“馬車裏是什麼?”

左景年沉聲道:“是我家公子。”

邢厲天從麵具下扯出一絲冷笑:“外麵打得火熱,他還能縮在車裏不出頭,不知是膽子小還是架子大?叫他下車!”

左景年手扣劍柄,麵色冷靜如常,“我家公子抱恙在身,正要前去醫治,恕不便吹冷風。諸位求財,我等求醫,並無衝突之處。救人如救火,我等願以紋銀百兩,購十裏通途,使諸位不至於白白辛勞,還能順手積德修福,豈不是一舉兩得?”

這話說得不卑不亢,又極動聽,不但自願掏買路錢,還將對方的搶劫行為美化為積德修福,仿佛收了這百兩銀子後放行就是救人的善舉一般。

他早已算清形勢,他們十一人即使能敵百騎,山坡上還有一倍人馬,就算豁出命去將這些馬賊殺退,刀劍無眼也難保公子平安。俗話說得好,蟻多咬死象,如今勢在對方而不在己,唯以公子人身安全為首要,其餘該棄時皆可棄。言罷朝一名侍從使了個眼色,那人轉到車後,拎出一個包裹交給左景年。

左景年將包裹朝對方一拋,沉甸甸的布包如羽毛般輕盈地飄過半空,落在邢厲天馬上。這一手巧勁用得頗有深意,綿裏藏針地警示對方,自己這邊也是不容輕勝的高手,若真打起來還不知鹿死誰手。

邢厲天將包裹托在掌上一掂,布結自散,露出內中白花花的足錠紋銀,日光下耀人眼目,周圍馬賊看得一陣咽口水聲。紋銀百兩,在物產豐足的顥朝不算小數,可供普通人家生活三年。

“你這人倒是懂規矩,會說話。我們是劫富濟貧、替天行道的綠林好漢,不是濫殺無辜的江洋大盜,你自願拿錢開路,我們也不會阻你求醫救人。不過——”邢厲天並不看手中銀兩,卻直盯著馬車,“車上的人得下來給我們瞧瞧,看你是否謊言誆詐,當我們好騙!”

左景年心弦一緊,麵上隱現肅殺之氣:“天寒風冷,何苦為難病人。我家公子體弱,受不得風寒,倘病情遷延,我等身為侍從護衛不周,當抵死謝罪。”他這話雖然隻說自己謝罪,卻含以命相搏的威脅之意,若對方執意要驚擾公子,他也絕不會妥協,屆時刀劍底下見真章。

邢厲天雖對他的一身武功有所忌憚,但己方人多勢眾,加之並不認為自己所提的要求是什麼難為之舉,驕橫地道:“要我們幾百人讓路,你一個人卻連挪幾步都不肯,是什麼道理!今天這車是不下也得下,惹毛了我們,將你那短命主子栓在馬後拖個十裏八裏,連求醫都省了,可不落得輕鬆!弟兄們,你們說是不是?”

“是!”“大哥說得在理!”眾匪紛紛起哄,“快下車!”“別跟娘兒們一樣遮羞藏腳的!”“該不會真是個娘兒們吧?要是長得好,大哥就發善心收你做個壓寨夫人!”

這下不但左景年生怒,其餘侍從眼中也是怒火翻湧,無不指劍待發,連胯/下馬匹都似乎感染到主人怒意,刨蹄響鼻躁動不已。

“慢著。”

馬車中人一聲令下,硬生生將左景年的起手劍勢攔了下來。語聲雖不大,但清冽端華,騷動的馬賊也因此暫時安靜下來。

“我們遠來是客,到了人家的地盤,下車見一麵也是禮數。”

左景年驅馬退到車門邊,“但公子的病……”

“不礙事,一點風邪而已。”車中人咳嗽幾聲,伸手打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