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景年一手執劍,一手抱人,“你的流火連珠箭是有幾分氣候,但還攔不住我。”
“攔不住你沒關係,”邢厲天冷笑,“要是你家公子擦破點皮,可別怪我沒提醒你,箭頭淬過劇毒。就算你的武功已臻化境,帶著個不懂武功的人施展輕功,未必就能百分百護他周全。要不要拿你家公子的性命跟我賭?”
左景年心底未嚐沒有猶豫。他知道邢厲天所言非虛,自己仗劍衝出千軍萬馬、如雨亂箭並不在話下,但要想同時護得公子周全,恐怕也沒有十成的把握。何況這邢厲天箭術極為高明,若他抱著必殺之心,公子突圍恐有風險,即使風險隻有一成半成,他也不敢拿公子的性命去做賭注!
隻恨自己練武多年,始終未能突破凡人之身,倘能如阿墨所言,達到與道合一、禦器飛天的境界,彈指間便可讓數百馬賊灰飛煙滅,何來今日之愁!
左景年深恨自己無能,摧心碎骨,左右為難。
場中拚殺聲漸歇,剩餘的八名侍從雖力殺數十人,自身也勁竭而亡於亂刀之下。
邢厲天與僅剩的百餘名馬賊眾箭在弦,虎視眈眈。
“鬆手,我來跟他說。”印雲墨忽然拍了拍左景年的胳膊。
左景年圈在他腰身的手臂不由地一鬆,印雲墨已脫開他的翼護,抖了抖衣領上的雪沫,閑庭信步般走到邢厲天馬前。“你要留我作客也不是不可以,”他握拳捂在嘴上清咳一聲,“萬兩白銀是筆巨資,我也隻能盡量變賣家產去籌集,你放他回去籌錢,我便隨你去作幾天客。”
邢厲天居高臨下地盯著他,青銅麵具下慢慢勾起一抹得意的哂笑,“我剛才說一萬兩,可沒說是白銀……我要一萬兩黃金!”
左景年怒聲道:“你瘋了嗎!萬兩黃金,十個富貴人家合起來都拿不出!你這是信口開河!”
“恐怕你家公子不是普通的富家子弟吧。”邢厲天道,“你管我是信口開河還是開海,總之我說你們付得起,你們就一定付得起!十天時間,一萬兩黃金,少一兩都別想見到人。遲一天,我就片他個零件下來,若不想你家公子缺胳膊少腿,最好在期限內把錢運到那處山坳,”他指向西邊不遠處的一座山崗,“屆時自然有人來接應。”
他俯身一撈,輕鬆將印雲墨提到旁側的馬背上,刀刃架在脖頸,對左景年道:“你還不快去籌錢?”
左景年緊攥劍柄,幾乎要將一口銀牙咬碎,卻是投鼠忌器,輕動不得。
“走,”印雲墨朝他微一點頭,“把我那匹騰霜白騎去。”
左景年舉步維艱地走到屍橫遍地的馬車旁。毛色如銀如月的騰霜白正在血腥味中躁動嘶鳴,感覺有人接近,轉過頭來看了一眼,仿佛認出他來,通靈似的低頭一蹭。左景年抓住鞍韁,忽然見到雪地上有些刻意的痕跡,仔細看去,卻是用腳尖勾劃出的四個潦草小字:王不留行。
那裏……是公子方才站過的地方。他心念急轉,將這四個不明其意的字牢牢記住,翻身上馬,一抖韁繩,騰霜白便如漣漪蕩漾般滑了出去。
他縱馬奔出幾步,又折回到一眾馬賊跟前,聲色俱厲地對邢厲天道:“你既然求財,就別妄動凶念。我家公子若折了一根頭發,莫說你毫厘無收,我必帶人踏平昶旭兩州,血洗匪寨,叫你死無全屍——立誓於此,以劍為證!”
言罷一揮袖,利劍帶青芒勁射而出。邢厲天急勒韁繩,黑馬人立而起,受驚長嘶。那把劍帶著龍吟之聲,刺入黑馬前蹄所踏的地麵,深至沒柄,轟然激起滿空銀霰。
紛紛揚揚的雪沫中,左景年策馬疾馳而去。
眾匪駭然色變,邢厲天亦有些心驚——若非對方心存顧忌,這一劍再貼近兩尺,自己不死也必傷於劍氣之下。此人武功如此高絕,卻隻是一名侍從,還能誇下踏平兩州的海口,如此看來,今日俘獲的這名年輕公子,恐怕身份比他想象中更為尊貴。
一念之下,他忍不住側頭望向印雲墨,見其相貌俊美清華、舉止從容鎮定,飄逸有如天人降世,越發覺得貴不可言。
這究竟是個沾不得的燙手山芋,還是天賜予的富貴機遇?邢厲天正在沉吟,腦海裏驟然靈光閃現,將數月前有人對他說過的一句話翻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