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期的明人有散步的習慣,但多是男男或女女,少有男女兩人明著一起的,更不說天天如此了,因為夫婦之間沒這雅興,未婚男女又沒這膽子,於是便猜測起向楓和聞敏的關係來。有好事者還專門以打製鐵具為借口,向高疙瘩打聽這兩人的關係,一聽說是兄妹,頓時驚訝得下巴一時合不上了。
向楓回來這段時間,孫承宗開始也跟著向聞二人一起去堤上散步,但後來越來越覺得不對勁,越來越覺得自己是個多餘之人,於是借口說自己要看書,再也不跟他們一起散步了。
天氣已經很熱了,知了躲在樹蔭下歇斯底裏地叫著,毒辣的陽光把柳葉都炙烤得卷曲了,人們白天都躲在家裏不想出門,也不想幹活,隻有高記鐵匠鋪裏終日傳出叮叮當當的敲打聲。
這一天,高疙瘩和鐵山正揮汗如雨地敲著手裏的鐵器,忽然聽到鋪子外頭傳來一句顫巍巍的聲音“他……他大哥……”
高疙瘩隻當是上門來打製東西的,加之手裏的活正吃緊,一時也沒在意。忽然又聽到門外咣當一聲響,扭頭一看又沒有見到人影,這才覺得有些奇怪,放下鐵錘出來一看,立馬大聲喊起鐵山來。
一個頭發蓬垢衣衫破舊的婦女倒在地上,淬火用的一口小水缸碎了,水流了一地。
“高叔,她咋了?”鐵山有些緊張地問道。
“俺也不曉得啊。快,快把她扶起來。”高疙瘩連忙吩咐道。
鐵山過去扶起那婦人,但見她雙目緊閉兩臉蒼白,竟然是暈了過去。
高疙瘩一時害怕,跑到路邊大聲喊起向楓來。
向楓和聞敏都在家裏,聽到高疙瘩的急喊聲後都跑了過來。
高疙瘩指著那婦人,結結巴巴說道“阿楓缸都砸了,咋……咋辦?”
向楓一時也沒聽明白,跑到跟前問了鐵山後才弄清個大概,當下抓住哪婦人的手腕把脈,脈象有些弱。
“她估計是中暑了。鐵子,你去請個郎中來,東壁堂那邊遠,就近請個過來。”
向楓隨後把那婦人抱了起來,往屋裏走去。到了院子裏後,叫聞敏拿一張草席出來,鋪在樹蔭下,再把那婦女平放在草席上。
“家裏有粥湯沒?想辦法喂她喝點,糖水也行。”向楓吩咐聞敏道。
聞敏道“沒有粥湯,我去衝點糖水來。”
向楓掐起那婦人的人中,又掐她的合穀穴位,高疙瘩拿扇子朝婦人身上扇風降溫。
聞敏端來糖水後,向楓慢慢掰開婦人的嘴,往嘴裏倒了一些糖水,等到鐵山帶著郎中來時,那婦人已經有了神智。
郎中把了婦人的脈象,又做了一番檢查,然後對向楓等人說道“她是餓的,加之有些中暑,以致暈厥。給她吃點米粥,放少許鹽,一次不要吃多,緩緩就好了,不礙事。”
那婦人這會好像也清醒了,隻是身體還很虛弱,看著眾人說道“多謝好心人……我……給你們磕頭了!”
她掙紮要起身,被眾人攔住了。
聞敏又端來一碗熱糖水,扶著婦人喝下去後,那婦人的臉上才慢慢有點血色來。
一旁的高疙瘩問道“妹……妹子,你打哪來的?咋這樣?”
婦人喘了幾口氣後便向眾人講述了她的來曆說她是安慶府太湖縣人,娘家姓潘,三個月前太湖發大水,村裏的房屋莊稼全被淹了,官府要每家出人丁去守湖堤,一日夜裏,湖堤決口,她家男人被水衝走了,屍身都沒找到。房子沒了,又沒有吃的,她隻好帶著十四歲的女兒出來逃難,一夜醒來,女兒不見了,她發了瘋般去找,幾天也沒找到,就沿江一路乞討到這裏,方才在鐵匠鋪門口想討點吃的,一時又餓又渴,就暈倒了。
“也是個苦命人……”高疙瘩聽完後抹著眼淚,接著又問道“妹子,那你往後可咋辦喲?”
“我也不曉得……前日在江邊,我都想跳下去,不想活了……”婦人說著流下了眼淚。
高疙瘩扭頭看了看向楓,又看了看聞敏,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向楓道“叔,你有話就說,我們聽你的。”
高疙瘩歎了口氣,說道“她如今家破人亡,一個婦道人家還能活麼……還有,她那閨女十四歲,和玲子年紀差不多,也丟了……”
高疙瘩說著也流出了眼淚,接著說道“阿楓,小敏,叔作個主,把她先留下來吧……”
向楓和聞敏當即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