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嬌嬌對此顯得有些吃驚:
“寶貝現在精成這樣兒了,她還需要增加課程哪?”
“格格當然足夠聰慧,她雖然還小,眼界卻已經比許多貴婦都寬,我原本以為那樣也足夠了。
但顧諳達考慮的也沒錯,格格的眼界再開闊,她日後麵對得最多的,也還是那些將眼睛拘束在後院方寸之中的婦人們。
有些事情,她可以不擅長,也不去做,卻最好不要不知道,否則……”
蘭香苦笑,她自己經曆的便不算少,甚至更偏向後院後宮的陰私的,可後宮規矩森嚴,對食都是不被允許的,穢亂宮闈之事更是傳都沒人敢傳半句;她入宮前唯一教導過她的女性長輩隻得一個郭羅瑪嬤,但在她八歲時也就過世了,在這之前,能教她的顯然有限……
她明麵上是沒再回過家,其實在阿瑪周年祭的時候悄悄回去過,也遠遠見著那位“弟弟”,也仔細端詳過他的長相,可真的,從來沒想過,他的身世還有那樣一種可能,而阿瑪和表哥更是……
她居然讓他們枉死這麼些年,甚至默許害死他們的人,用自己為阿瑪祭祀的銀錢,補貼她們的生活,更是連額捏的嫁妝,除了取回有特殊意義的一些首飾,也任憑那些人取用了,這簡直是……
蘭香一想起來,就一陣煩躁。
賈嬌嬌當然不是個會察言觀色的,但蘭香也果然不愧是個能讓康熙都要暗地裏拉攏她的存在,賈嬌嬌敏感地感覺到她和平日不同:
“怎麼了?你似乎心情不怎麼好?和寶貝這事兒有關?”
蘭香有些意外,她甚至是被感動了的:
“主子,您今天可真敏銳?需要我為您準備一場宴會嗎?雖然是冬天,但賞雪或者賞梅都是不錯的。”
蘭香能因穩重本分而被挑中送到賈嬌嬌身邊,自然有她一番好處。
從來到賈嬌嬌身邊起,哪怕是在最開始,還一心等著熬夠年紀出宮去的時候,蘭香也從來不曾試圖去試探賈嬌嬌的秘密。
服侍賈嬌嬌這麼些年,她自然也留意到了她的某些特殊之處,例如當日讓她親自送去清虛觀的神奇藥物,例如不定期的總有那麼三兩天,會變得特別的敏銳——
那三兩天,往往也是賈嬌嬌最樂意與人接觸的時候,她似乎隻要看人幾眼,就能收集到蘭香都未曾察覺的小秘密。
蘭香留意到這些,但她從來不問,她隻會在發現“這種狀態又來了”的時候,配合賈嬌嬌拙劣的借口,讓她看到她想看的人而已。
如今天這樣近乎直接點破,而不等賈嬌嬌尋找借口的,還是第一回。
賈嬌嬌卻沒有感到被冒犯,事實上她在沒有使用心理探測券的時候,甚至沒有察覺到蘭香話裏的試探。
她隻是搖了搖頭:
“我可沒有舉行宴會的心思。還是聊聊你的事兒吧,怎麼忽然心情就不好起來了?莫非是……
終於看上了那個青蔥水嫩的小侍衛,卻因為之前話說得太滿不好改口而鬱悶嗎?”
她笑得促狹,蘭香卻在苦澀之餘,有些啼笑皆非,又有些,嗯,說不清的欣慰。
那個忽如起來的真相,在摧毀了她心中某些東西的時候,又似乎建立了新的什麼。
蘭香微微低下頭,卻再沒有勉強自己撐起那張幾乎和平日一般溫和微笑的臉,她直截了當地顯示自己的痛苦:
“是的,我剛知道了一些事情,讓我非常的,惡心,尷尬,憤怒,痛恨……”
賈嬌嬌第一次發現蘭香也有這麼多的負麵情緒,她立刻站了起來,對蘭香伸出手,如她麵對失落悲傷的女兒一般,如她當年麵對初戀失利的好友一樣。
蘭香卻沒有撲入她的懷抱尋求安慰,長久的主仆觀念刻在她的骨子裏,這讓她即使是在最敞開心扉的時候,也不敢過於放肆。
蘭香隻是緩緩走近,扶著賈嬌嬌的手,讓她坐回炕上,自己則在炕邊的腳踏坐了,手扶著她的膝頭,臉頰緩緩靠了上去。
這個姿勢在賈嬌嬌看來委實有些卑微,幸好她穿越數年,雖然沒將自己完全融入這個世界,甚至想過要對曆史上已知的事情做出一些改變,但也不至於傻乎乎地宣揚什麼無濟於事的平等論調,她隻是試探著輕撫了一下蘭香的鬢角,見她沒有拒絕,就繼續這樣溫柔的撫慰。
這樣的動作讓蘭香更為放鬆了,雖然不合時宜,但她確實想起了二十幾年前,在郭羅瑪嬤膝下承歡的日子,這讓蘭香鎮定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