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界中最動人的畫麵便是躊躇滿誌和慈愛寬厚的最初顯現。這對於一個卑俚粗鄙的人來說無疑是禮儀和風範的濫觴。村莊裏某個粗野的孩子或許平日好欺負校門前的那個女孩——可是今天他走進校門時卻見到一個可愛美麗的人兒在整理自己的書包;於是他捧起了書幫她裝,不過就在這一刹那間她似乎已和他遠在天涯,成為了一片聖潔的國土。他對他那群常常出入其間的女孩子可以說是簡慢到極點,單單隻有其中一人他卻沒有辦法輕易接近;雖然不久前這對青年鄰人還廝熟得很,可現在卻明白了彼此尊重。又或者,當有些小女學生用她們那特有的半似天真半似乖巧的動人姿態到村裏店鋪裏去買些絲線紙張之類的東西的時候,於是與便利店中一位圓臉老實的雜工閑聊半天,這讓誰都會掉轉下眼睛去張望一下的吧?在鄉間,人們正處於某種愛情所喜歡的完全平等的狀態之中,在這兒一個女人不必運用任何手腕就能夠把自己的滿腔柔情在有趣的閑談當中傾訴出來。或許這些女孩並不漂亮,可是她們同那好心腸的男孩中間確實結下了最讓人歡愉與最信賴的關係。

在愛的國度裏,個人便是全部,所以即便是思維最冷靜的哲學家在敘述某個在這個自然界暢遊著的稚小心靈借助愛情之力所得到的恩賜的時候,他都必須將某些有害於社會天性的話壓製下來,覺得這些是對人性的拂逆。因為即便降落到高天的狂喜至樂隻能夠發生在幼小的人們身上,還有即便那種讓人疑惑到如癡如狂,很難比較分析的治豔麗質在人到老年時已屬百不一見,但是對這樣的美妙情景的記憶,人們卻通常最能經貿,超過別的所有記憶,而成為白發蒼蒼的額頭上的花冠。不過在這裏所要說的卻是件很奇怪的事(且有這樣的感觸的不止一人),也就是人們在重溫舊事時,他們便會發現生命之書中最美的一頁莫過於其中一些段落所勾起的回憶,那愛情如同對一段偶然和繁瑣的情節投入了某種超過於其自身意義而且具有強烈誘惑的魔力。他們在回首往事的時候,他們一定會發現,某些其自身並不是符咒本身更多的真實性。

不過雖然我們的經曆也許會千差萬別,人們總是對那種力量給其心神的來襲戀戀不忘,因為這會將所有的一切都重新來過;這會是他身上所有音樂、詩歌和藝術的曙光;這會給整個大自然帶來紫氣溟蒙,顯得雍容華貴,晨昏晝夜也會變得越發妖嬈迷人,和往常有很大的區別;這個時候某個人發出的一點聲音都會讓他心驚膽戰,可一件同某一形體稍有聯係的卑小細物都要在那琥珀般的記憶之中珍藏著;這個時候隻要某人稍稍露麵就會讓他應接不暇,可這人一旦離去又會令他思念不已;此時一位少年會朝著一扇彩窗整天凝眸,或是為什麼手套、麵紗、緞帶,又或是某輛馬車的輪軸而紀念很深;這時不管地帶如何荒僻,人煙是如何稀少,也不會覺得荒僻稀少,原因在於這時他頭腦中的友誼、音容笑貌比其他舊日所有的朋友(無論這人如何純潔)所帶給他的都更加豐富與甜美一些;在為此種被熱戀的對象的體形舉止和話言並不像某些影像那般僅僅在水中書寫,而像浦魯塔克所講的那般,“釉燒在火中”,所以變成夜半中宵勞人夢想的對象。此時恰恰是“你盡管已去,但實未去,無論你此時在何方;你留給他你炯炯有神的眼睛和多情的心。”

就算到了某個人生命的中年或是晚年,每每回憶起一些歲月的時候,我們依然會怦然心動,深深感受到互相所謂的幸福的確遠不是幸福,卻是不免太過痛楚和畏懼所麻痹了;所以道出下麵這行詩句的人可以說是將愛情的三味參透了,“其他所有快樂都無法抵得上它的痛苦。”

此外這個時候白天往往顯得過短,黑夜也常常要浪費在強烈的追思回想當中;此時枕上的頭腦會由於它所決意實現的慷慨行為而沸騰;這個時候就算月色也成了讓人歡喜悅人的狂熱,星光變成了傳達情誼的文字,花香成為了隱語,和柔的清風變成了歌曲;此時所有俗務都會如同瀆犯,可大街上來來往往的男女不過是某些幻象罷了。

這樣一種摯情會將一個年輕人的世界重新建造。它會讓世間萬物蓬勃生輝,極具意義。全部大自然就會變得更富有意識。而今枝頭上的所有禽鳥都正對著其靈魂恣情高歌,可那些音符基本上都有了意思可辨。在他仰望流雲的時候,雲彩也都露出漂亮的臉蛋。林中樹木,隨風擺動的野草,含苞欲放的花朵,此時也都變得十分善解人意;可他卻不大敢將他心底的秘密向它們傾吐出來。不過大自然卻是滿腹慰藉和同情心。在這個草木繁茂的地方他總算找到了在人群中無法得到的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