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耽誤了一點時間,好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城市裏。一路上,阿月試著跟那人交流,發現彼此言語不通,隻好放棄。
這是一座規模不大的北方城市,在郊野和城市之間有著清晰的分界,隔離帶、防禦設施,甚至是軍事管製區。在這個時代,荒野的危險早已弱化,這座地理位置荒僻的城市,卻仍然帶著鮮明的舊時代特色。
三個孩子急著回來,其實是害怕家裏人嘮叨,回城後自然要各自回家。兩個男孩子都把那人當成是累贅,嘴上不說,態度卻很明顯。跟兩個男生比起來,阿月有擔當的多,讓小司機送她回家,她會讓那人跟自己一起下車。
她的父母都是考古學家,從事的是考古學中最熱門的一個分支——古代科學挖掘。這是考古學領域最年輕的一個分支學科,自“大重建”後至今,還不到400年的曆史。這是一門相當有現實意義的學科,幾乎每一個重要發現,都能推動當代科技的進步,讓科技離人類曾經創造過的巔峰更近一點。
阿月如實向父母說明發現那人的始末,她的父母都很通情達理,讓那人和他們一起吃晚飯,允許他用家裏的浴室,還給了他一身幹淨衣服。整理之後,那人麵貌煥然一新,看起來最多30歲,儀表堂堂,一雙眼睛越發顯得深邃寧靜。即便他真是個荒野人,應該也沒有什麼可怕的病變。
而且,她父親聽出來那人說的是一種近代華語,是一百多年前的官方語言,現在的通用語就是從近代華語的基礎上演進而來。書寫文字其實並沒有太大變化,隻不過現代通用語融合了很多其他語係的發音和詞彙,才導致彼此難以交流。那人還在說近代華語,很可能是由於生活環境太過閉塞,沒有和現代社會接軌,缺乏交流渠道。
阿月家沒法收留他,想在城市裏正常生存下去,他必須得先取得城市公民認證。連夜把他送到市政收容所,讓他得以在這兒暫時容身,等待審查、體檢和各種行政上的流程。
那陣子,阿月麵對升學壓力,過了半個月才找到時間去收容所看他。小姑娘驚喜的發現,竟然能跟他正常交流了。
“你真是個天才!這麼短時間就掌握了通用語!”
那人溫和的笑道:“我隻是找到了一點兒竅門。”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失禮了。”
那人雖然學會了聽說,可似乎不太常與人交流,言行總有種古怪的感覺。也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什麼,想了幾秒鍾他才記起自己的名字,“我叫本初——哦,是這兩個字。”
拿起一個基礎版的隨身軟屏,有點笨拙的打開記事界麵,他在上麵端端正正的寫下兩個漢字——本,初。在近代華語和通用語裏,兩個字的寫法一樣。
之後每個月總有一兩次,阿月會擠出時間來看本初。每一次,她總能明顯感覺到本初的變化,他在快速的融入社會,並用一日千裏的速度吸納各種知識。阿月很體貼的從沒問過他的來曆,人們總喜歡互相貼標簽,“荒野人”在所有標簽裏都算是讓人看不起的那一類。
這個城市叫鳳城,是北方中心城市“牛蹄城”的衛星城,大概可以歸類為三線城市,也是區域等級中最低級別的行政區。再向下,就是一些零散分布的自然村落。村落已經是過度地帶,屬於荒野和城市犬牙交錯的中間層。最初三個月,本初都住在收容所,他不能白住,如果之後他能拿到合法身份,新開的賬戶裏會有一筆不小的負債,那是市政在收容期間幫他墊付的諸多費用。
身體檢查和基因檢測都正常過關,最麻煩的是背景審查這一項,他這種鐵定算是三無人口。阿月一家作為他的擔保人,動用了一些關係,使他沒有像其他大多數荒野人一樣被趕出城市,最終以“近代華語翻譯”這麼個技能加分項,取得了合法身份。
在手肘的皮下植入身份芯片之後,本初被一腳踢出了收容所。
他很快找到一份工作,是一個大型數據中心的清潔工,每天要頂著高熱和噪音,給小山一樣巨大的散熱器清理灰塵。後麵阿月去他的員工宿舍看他,一個還不到5平米的小單間,除了一張單人床,隻能放得下一張小飯桌。
有一次,阿月發現他買了一台二手智腦,以及一些調測用的小板卡。她進到屋子裏的時候,本初正在寫代碼。阿月好奇的湊上去看,發現他用的竟然是機器語言。她在學校裏也學過編程,知道現在編程大都使用自然語言,需要用到機器語言的,都是涉及底層邏輯的高階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