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究竟是釋懷了,還是依舊恨著自己。
亦或者,愛恨隨著生命的流逝,最後一刻的時候,終於看開,一切消散,剩下的,隻剩下了女兒。
女兒。
女兒!
他突然警覺起來,是了,他還有個女兒。
那個夢!
他之所以懼怕,是因為做了一個殘忍的夢,夢到橙兒的悲慘結局。
錦兒生前最放不下的,就是這個她拚了性命才換回來的孩子,若是他就此沉淪,那麼橙兒還是難逃上輩子的命運。
一直到日暮西斜,坤寧宮的門才緩緩打開。
妙音和橙兒都焦急的站在門外,看見明景軒從裏頭出來,眼前一亮,想要上前,卻又想起前幾日的那一巴掌,膽怯的止住了腳步,弱弱的叫了聲父皇。
明景軒聽見聲音抬眼,望著橙兒。
他最愛的女兒,那個眼神總是無比明亮笑容燦爛的孩子,此刻卻怯生生,唯唯諾諾的跟在妙音身側。想要上前,卻又舉棋不定的樣子,看著真叫人心疼。
明景軒心口一脹,抬手,叫來橙兒。
抱住了那個暖暖的小身子,他低聲道,"是父皇不好,臉還疼不疼?"
橙兒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
她搖了搖頭,"不疼,就是擔心父皇。"
"好孩子。"
明景軒心頭一暖,緊跟著就是木木的疼,閉上眼睛,終於說出口。
"明日,便給你母後選個日子,盡快的叫她,入土為安吧。"
妙音鼻子一酸,應了下來。
這個天下最尊貴的男人,終於,重新振作了起來。
皇後的好日子早就選定好,隻等著皇上一聲令下了,如今帝王終於鬆口,眾人都是鬆了一口氣,開始著辦。
地宮是早早的便修好的,第四天,林錦的鳳體終於要入土為安了。
橙兒早就哭暈了過去。
明景軒堅持要扶靈,送完了最後一程,回來之後大病一場,人也清減不少。
病好之後,卻比從前更加勤政。
橙兒也比從前要收斂了很多,對外人也開始有了排斥,整日就是跟著妙音一起,每天下學明城玉也會來跟她說說話,除此之外,不再跟人接觸。
隻是沒過多久,卻又發生了件事。
西三所的那位,不知為何,突然病重。
原本便是高貴人的孩子,現在的明景軒對他沒有一點感情。對於這個林錦抱回來的孩子,於他而言,卻是一種恥辱的存在。
所以他很冷淡的沒有命人過去瞧,隻是小安子吩咐了個太醫過去,便不了了之。
沒多久,那孩子果不其然的夭折了。
明景軒聽說之後,也沒有過多的情感,命禮部著手操辦一切事宜,甚至連個諡號都沒親提。
這麼一對比,後宮還是前朝,都明白了皇上的心頭肉到底在哪兒,一個個更是巴結著橙兒。
連帶著明城玉在太學裏的日子都一天比一天要好過起來。
這一場天花,給橙兒留下的不僅僅是臉上的小斑點,她的心裏更是巨大的創傷。所以當在儲秀宮看到那個小小的孩子,跟自己一樣臉上有小麻子之後,不禁主動開了口。
"你是誰?"
三歲的元寶性格很是膽小,自幼便長在儲秀宮沒有去過任何地方,他望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高很多的小姐姐,怯生生道,"我叫元寶。"
"元寶?"
這個名字和這個小孩兒還真是不相符。
他的眼睛細長,下巴尖尖,很白淨卻很瘦弱,好似一陣風過來就能吹倒一樣。
橙兒道,"小元寶,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麼在這兒?"
道不怪她認不出來,事實上自從皇後故去,皇上整個就好似變了個人,特別是自己從前寵幸過的那些個後妃,更是勒令她們不許沒事在後宮裏亂轉,尤其不能叫公主看到。
他這是將自己對於林錦的愧疚,全部都放在了橙兒的身上。
元寶望著她,"我,我母妃是賢妃娘娘,你呢?你是哪家的孩子?是入宮來請安的嗎?"
賢妃?
橙兒一愣,隨後想起來,好似她隱約記得,三年前的確有兩個後妃為父皇誕下了兩個皇子。
隻不過後來,他們再也沒有出現在眼前,她也就逐漸的淡忘了。
"原來是你啊。"
元寶別看人小,架子還挺足的,起初是因為好容易看見張新麵孔,有些好奇。如今見橙兒得知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之後,並沒有跟別人一樣對自己行禮,頓時便不悅了,"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為何還不行禮,好無禮的丫頭!"
橙兒不禁失笑,"真是人小鬼大。"
元寶擰眉,要說什麼,卻忽然聽到遠方有動靜傳來,不禁麵色一白,急急叮囑她,"一會兒若是有人來,千萬別說看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