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星疏,驟雨初歇,寅時。
無人街道上,站著一名十歲的少女,長劍佩飾,麵目沉沉。
許夢看著仙物鋪的牌匾,暗自感慨,女人,有時候真是一種不理智的生物。
比如現在,怒火促使她深夜來到這裏,買縛魂繩。之後會幹些什麼呢?大概是挖了道長的墳?用縛魂繩把他的骨灰埋於地下,靈魂鎖於寺廟,以其人之道還自其人之身。
你若問她為何要這樣做,當然是不忿,她不忿極了!
道長奪人眼睛毀人麵容,煉人魂魄拋屍寺廟,褻玩孌童斂奪錢財,樁樁件件,惡行足以讓人千刀萬剮!
可是他是被她一劍刺死的,屍體被劍符宗弟子收斂,葬於白城郊外,骨灰為墳,青石為碑。
從前她覺得,死刑才是最大的懲罰,可她今天才發現,她錯了,有些人連死都不配死,他就應該嚐嚐自己施展在別人身上的手段!
如今她悔了,自然是要來掘地縛魂了。
鐵環重重敲門,在安靜的夜裏響起幽遠回聲,不多時,裏頭傳來虛浮的腳步聲。
“來了——”掌櫃揉著腥鬆眉眼,身披外衣,哈欠連天的打開門栓。
“嗯?”男人微愣,手撐膝蓋半蹲下來,“小娃娃,你來這做什麼?可是迷路了?”
“不是,我是來買東西的。”
男人聞言更為驚愣,“那你要買什麼東西?”語氣頓了頓,他又猶豫問道,“你有銀子麼?”
“縛魂繩,多少銀子。”
“五兩。”
“呐!”許夢爽快從懷中掏出銀子,遞給掌櫃。
他拿在手上掂掂重量,半遮木門轉身取物,“稍等。”
片刻,掌櫃便拿著一根拇指粗的白繩來到少女麵前遞給她,“此物隻可縛死者之魂,束生人之魄,務必小心使用,莫要傷了旁人。”
“這玩意兒真的管用?”少女狐疑,把玩著平平無奇的白繩,臉上頗為不信。
男人瞪眼,氣得胡子吹起,“我這是十年老店,童叟無欺!”
“我瞧你手持長劍,法力稍淺,應當是在修煉當中。你若是不信大可讓你家大人看看!”
“呃……”她摸摸鼻頭,歉意拱手,“抱歉抱歉,晚輩隻是從前並未見過縛魂繩。”
“哼!”掌櫃關上房門回屋,嘴裏細細碎碎,“真是的,小小年紀要什麼縛魂繩……”
“還深更半夜來買,一個姑娘家也不曉得危險……”
雨水浸泡的街道格外潮濕,少女抬首看看漆黑的夜色,伸展伸展身子,從門邊角落拎出一把不知從何處尋來的鐵鍬,慢悠悠的往城外走去。
客棧之內,熟睡中的少年忽覺床板崩塌,失重感激得他的身子抽搐,陡然睜眼間,自己正安然無恙的睡於床鋪之上,身上還是柔軟的棉被。
原來隻是錯覺。他壓了壓猛烈的心跳,氣息放鬆了些許。嘴唇幹澀,舌尖發苦,少年起身走到桌邊,欲喝水潤喉。
茶壺空空,少年手中動作一頓,輕手輕腳往樓下走去。櫃台旁,守夜的小夥計要撐著腦袋,半睡半醒搖搖欲墜。
指節屈起,夜子桑抿了抿唇,輕敲櫃台,“續茶。”
“哎喲喂!”夥計被這聲音嚇了一跳,連忙扶穩半倒的身子,問道:“小客官你有什麼事不?”
“續茶。”少年重複了一遍,夥計剛想應聲,又聽見他說:“天亮時分給我隔壁房的姑娘換上熱茶。”
“哎?”夥計疑惑,指了指外麵,“可是那位小客官方才已經出去了,讓我們晚些再給她送上熱水洗漱。”
夜子桑臉色大變,提著茶壺來到許夢房前,輕拍木門,“你在嗎?”
無人回應。
仔細傾聽,裏頭連呼吸聲也無。
黑眸驀地沉沉,轉身就往客棧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