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戰場上的慫貨,一聽戰鼓聲響就嚇得直打哆嗦的孬種,在麵對著手無寸鐵的百姓時,卻輕而易舉地舉起了屠刀。
馮魁罪大惡極,就算死上一萬次,也難以抵償他犯下的滔天大罪。
馬元看罷書信,眉毛就擰在一處。他知道馮魁不是什麼好東西,從前對他一向不屑一顧,隻覺這人無謀少智,膽小如鼠,是個見血就暈,連戰刀都拿不穩的孬貨,不過是憑著德妃的關係,在軍中混混日子,謀個軍功,換個爵位罷了。萬萬沒有想到,馮魁的膽子會這般大,不隻將他們的軍功冒認在自己名下,還冒充馬賊,屠殺村民,換取賞銀。
真真是可恨之極,一想到他們拚死拚活,在前線浴血奮戰,苦巴巴拿命換回來的一點功勞,卻全都變成了馮魁那個奸詐小人拿來墊腳的梯子,換取了高官厚祿不說,還布下毒計,害死了自己的兄弟,把自己騙得團團轉,跟著他反出玉龍關,一直殺入了中原腹地,險些釀成難以再回頭的慘劇。馬元就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血液都要沸開了似的,恨不得立時殺回營裏,把馮魁揪了出來,好好的痛打一頓。
阮雲卿悄悄打量馬元的臉色,見他眉頭緊皺,臉上的神色風雲突變,難以揣測,不由得一顆心都提了起來,生怕他看過這些證據之後,還咬死了不信他們的話,那下麵的勸降一事,可就真的無計可施了。
與宋轔對視一眼,宋轔也覺難辦,馬元這人性子執拗,證據列出之後,也隻有等他自己判斷下一步要如何行事,他們不能勸他,否則很可能事與願違,倒把他的性子勸上來了,反而壞了大事。
司馬鴻也急得在地上來回轉磨,有心上去催問,可一看馬元那黑沉沉的臉色,便趕忙又退了回來。
阮雲卿低頭想了片刻,轉目間一眼瞧見張橋,立時有了主意。
看眼下馬元的意思,竟是相信的份大些,不然他就早與他們刀劍相向,殺個你死我活了,哪還會像這般沉默自持,半晌也不言語。恐怕他此時隻是礙於顏麵,或是一時還有些顧慮,才一直僵在那裏。
如此不如再推他一把,將他的怒火燒到極限,到時不信他不答應。
快步上前,到了張橋身後,抽出匕首,將他身上的綁繩割斷,邊割邊問他道:“你落得今天這個地步,可曾後悔?”
張橋聞言一愣,待身上的繩索鬆開,他才反應過來,恨聲答道:“悔了!”
若能重來一回,他一定留在宮裏,哪怕日後再也不會被重用,哪怕隻能日日粗茶淡飯,也比他被人反咬一口,險些喪命,多日來四處逃亡,連個存身之地都沒有的強。
阮雲卿點了點頭,“今日就給你個報仇的機會。能不能殺得了馮魁,就看你的本事了。”
張橋在宮中沉浮多年,能在幾年之間,從一個八品執事太監升至一宮總管,其膽識、才幹又哪會差了。他早就將眼前局勢看得一清二楚,知道阮雲卿話裏的意思,是讓他破開僵局,說服馬元,再給馮魁的頭上懸上一把鋒利的鋼刀。
不由得笑了起來。張橋大笑出聲,聲音淒厲刺耳,在寂靜的山坡上響起了陣陣滲人的回音。
死期將至,張橋怎能不笑,他笑自己機關算盡,卻落得這般下場。更笑他一心錯付,信錯了小人,被馮魁害到如斯慘境,最後隻能慘死荒郊,恐怕連個全屍都落不下。
恨意湧上心頭,那笑聲戛然而止,驟然停下的笑聲比剛剛他突然發笑時還要令人毛骨悚然。
張橋移步上前,許久沒有活動的身體僵硬得如同從墳墓裏爬出來的幹屍。張橋也的確把他自己看作一具行屍走肉,他死了,早就死了,他死在馮魁的暗算之下,那個僥幸從墳頭裏爬出來的,隻是一具心驚膽戰,生怕被人發現後再度拖回墳墓裏的亡魂罷了。
如今他再也不必怕了。張橋勾起唇角,黑暗裏他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白森森的牙齒來回磨蹭,仿佛已經將馮魁的血肉吞噬入腹一樣,咀嚼出聲。
張橋慢步走到馬元的戰馬前麵,他停了下來,靜默良久,才突然出聲說道:“三百九十七。”
剪梅坡上的人都被張橋異於尋常的舉動弄得驚疑不定,眾人定定的瞧著他,實在弄不懂他突然說出來的話裏,到底暗含著什麼意思。
馬元甚至以為他瘋了,雙眉蹙起,勒緊馬韁,一手握緊佩劍,隻等張橋有何異動之時,便將他一劍斬於馬下。
“三百九十七。”
張橋又說了一遍,聲音冰冷,帶著刺骨寒意。
馬元心頭突突直跳,他猛然意識到什麼,胸口就像遭了一記重錘,無聲憋悶的疼痛襲上心頭,馬元揮劍直劈,比在張橋頸上,厲聲喝道:“你究竟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