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又東風

我不想安慰你,在顫抖的楓葉上寫滿關於春天的謊言。——北島《紅帆船》

CHAPTER

手頭的案子又忙了一周,陸臨淵去檢察院移交完材料,總算迎來了久違的周末,雖然隻剩下半天了。

將車停好,陸臨淵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享受這難得的閑散時光。

經過八一路時,有家珠寶店開業,敲鑼打鼓好不熱鬧。他忽然想到江聽雨是本命年,便心生送條手鏈給她的想法。

走進店裏,妝容精致的店員過來熱情招呼:“先生您好,請問需要點什麼?”

展櫃中的飾品琳琅滿目,陸臨淵卻盯著一條紅繩挪不開眼。

這條紅繩上串著兩粒銀珠子,正中嵌了一顆骨頭形狀的吊墜,正是屬狗之人的本命年吉祥物。手鏈款式再普通簡潔不過,但紅繩的編法卻很獨特——似是五股辮的編法,看著精巧又有質感,若襯著姑娘皓白的手腕,必然好看。

況且那人的手,比這個模型更好看……

“麻煩你將這條紅繩拿出來一下。”

店員將紅繩取出來,雙手遞給陸臨淵。陸臨淵接過,用手指撚了撚,果然很結實,也很精致。

“這條,麻煩幫我包起來。”

“好的,先生,請問還有其他需要嗎?”

陸臨淵的目光在一枚戒指上停留片刻,旋即挪開目光:“不用了,謝謝。”

提著小小的禮品袋走出珠寶店,陸臨淵腳步飛快,往停車場走去。坐進車內後,他掏出手機,給江聽雨發微信:“在哪裏?有時間見一麵嗎?”

消息發出去,卻半晌沒人回。陸臨淵看看時間,已經下午一點多了,那姑娘總不至於還在睡懶覺吧?看著副駕駛座上的紅色禮品袋,他內心竟生出些難言的躁動,十分想看見她收到這份禮物時的樣子。

心一橫,他幹脆打電話過去。江聽雨正在給一個詢問開戶的人答疑解惑,今天葉北北請假了,她一個人忙得無暇接電話。等忙完按亮手機,發現竟是陸臨淵打來的。

她將電話回撥過去,麵色如常,但心跳分明漏跳一拍。

“喂。”陸臨淵的聲音很快傳來,落在江聽雨的耳畔。

江聽雨壓抑著內心的澎湃,故作鎮定地問道:“陸臨淵同誌,你打電話給我啦?”

“嗯。”

“不好意思啊,剛才我在睡覺,沒聽見。”結果話音剛落,就有一個男生走過來,問這是哪家證券公司的賬戶。

細心如陸臨淵,雖聽得不甚清楚,但哪怕隻聽見一個詞,也足以推斷出江聽雨在做什麼。

一時之間,陷入長長的沉默。半晌之後,江聽雨知道瞞不過了,咬咬牙,說出實話:“對不起,我撒謊了。我周末總是不回微信,不是因為我要補覺,而是因為我在外麵兼職,不能老玩手機。”

陸臨淵沉默很久,末了,歎了口氣:“這有什麼好說‘對不起’的?這又有什麼可撒謊的?難道我會因為我的朋友做兼職,就不交這個朋友了?”

江聽雨不做聲。

陸臨淵握著方向盤的手握緊:“江聽雨,你低看我了。”

那人的話落在江聽雨耳中,使人心生暖暖的難過,似鮮花錦簇,似烈火烹油。

江聽雨小聲道:“對不起。”

“你在哪裏?我去找你。”

他不責怪自己的欺騙,也沒有就此不理自己,江聽雨頓時覺得一萬分僥幸和開心,半點不敢再強,報上自己的位置。陸臨淵將車開到內側車道,在下一個路口時,轉彎往回駛去,心裏卻已不複方才期待,而是因江聽雨對自己的隱瞞,感到莫名的悶。

按照江聽雨說的位置,陸臨淵很快在校內找到她。

實際上,這所學校他熟得閉眼都能走。將車停穩後,陸臨淵下車,鎖好,提著那個小禮品袋往江聽雨的方向走過去。

江聽雨教人填完一張單子,回頭,驀地看見身後樹下的人,頓時臉紅了。

“你臉紅做什麼?”陸臨淵走到她麵前,認真地問道。

“為我之前的撒謊感到羞愧。”江聽雨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是害羞了,不過,剛才穿著白襯衣的他站在樹下,可真好看啊,跟小說裏走出來似的。

“哦。”陸臨淵不以為意,覺得那根本不算事兒,更不值得臉紅。

江聽雨等臉上沒那麼燙了,抬頭看向陸臨淵:“今天怎麼突然找我?不用加班?”

陸臨淵沒回答,將手中的禮品袋遞過去:“給你。”

江聽雨不接,沒明白他的意思,也擔心裏麵的東西太貴重。

陸臨淵略通讀瞳,看出江聽雨的遲疑,溫聲道:“放心,不是貴重東西,跟你送我的小喜鵲一樣,圖個吉利。”見江聽雨還不肯接,他隻好繼續耐心解釋,“上午陪我姐去珠寶店,買東西可以抽獎。我姐讓我抽,我就抽到了這條手鏈。想來想去,今年是本命年的人,我隻認識你一個,所以送給你。”

這話顯然是撒謊了,陸臨淵與江聽雨同歲,身邊不少朋友同學也都是本命年,怎麼可能送不出去,偏偏要送給一個普通網友?

可江聽雨就這樣信了,毫不懷疑。陸臨淵說什麼,她就信什麼。

陸臨淵再次將禮品袋遞到她手邊:“呐,希望你的本命年順順利利,一直好好的。”

江聽雨接過,當麵打開,看見裏麵躺著的紅繩手鏈,頓時心中如有小鹿亂撞。

她當然不會自作多情,以為這是陸臨淵在表達愛意。她知道陸臨淵之所以送她手鏈,是因為他能注意到別人忽略的細節,所以才那樣細致體貼。可能有人會因此覺得被窺探,而她偏偏喜歡這一套。

今年是她的本命年,但根本沒人為她想到,窮困讓整個家庭都失去儀式感。沒人知道她在知曉父親出車禍時,其實也哭了,並歸咎於自己身上,覺得這是她的本命年造成的壞運氣。故而,她一直對2018年,有種莫名的抗拒和膽怯。

可陸臨淵注意到了,還放在了心上,特意給她送來這條紅繩手鏈……

她想告誡自己,女生不能因為一點小恩小惠就感動,容易吃虧上當,容易落在別人眼裏成了難看吃相。但她就是抑製不住內心的波瀾——這人是陸臨淵呐,給個巴掌她都求之不得,何況是顆棗、是塊兒糖。

看著江聽雨將手鏈戴上後,陸臨淵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得意:那紅色襯著她的手腕,跟他想象中一樣好看。

江聽雨對著手鏈端詳片刻,抬頭去看陸臨淵:“好看嗎?”

陸臨淵的竊喜差點被撞破,聞言忙恢複嚴肅神色,正經地點頭:“嗯,好看。”末了,又補上一句,“我是說手鏈。”

江聽雨:“……”我也沒指望您誇我手好看!

按理說,禮物送到了,陸臨淵就該打道回府了。但不知怎麼,他就是不想回去,還願意在這裏多待一會兒。

他正要找個留下來的理由,江聽雨反而先開口了:“陸臨淵同誌,你晚上有事不?”

“你有什麼事?”陸臨淵嚴肅冷靜,仿佛方才那個絞盡腦汁想理由留下的人不是自己。

“你送我東西,我想晚上請你吃飯。”

“好。”

聽到陸臨淵答應了自己的邀請,江聽雨鬆了口氣,她收到禮物自然高興,但並不想欠陸臨淵什麼,更怕給陸臨淵留下貪小便宜、不懂回報的印象。

陸臨淵也鬆了口氣,心中所想卻與江聽雨截然相反:他是覺得能夠與之共處一下午,還能共進晚餐,實在是件不錯的事,那份輕鬆愉悅,似在炎炎夏日飲盡一罐冰可樂。

仿佛是為了給二人留出單獨相處的時間,下午來詢問開戶的人特別少。可江聽雨反而不開心,人少就意味著錢少。

陸臨淵回車上取出自己的身份證,遞到江聽雨麵前。

江聽雨抬頭看他:“哎,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