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彈的是《春風化雨曲》曲音中可聞春風化雨,萬物複蘇,一片欣榮之意,十分應景。
而在我眼前劃過的,是師父在煙霧纏繞的山崖尖,陶然撫琴的身影。
我師父這人好收孤兒,我亦是師父從一群流民手中所收留。隻是大多數孤兒很快便會被領養走,久一些的也不會超過十歲。像我這種一養十六年,著實為難師父他老人家。看著他的師弟們道法越修越高深,人越活越精神矍鑠,反觀我師父卻是愈練愈蒼老,想必是與我這個拖油瓶加之克星命脫不開幹係。
是了,我就是傳說中遇人克人,遇神克神的掃把星轉世。一出生便克的父母雙亡,鄉親多病多災。
當然,樂觀來說,這曲折經曆又加之高人栽培簡直成大器的節奏！當年我師父也是如此認為,看走眼認定我能大成,一心要培養個天人出來。
彼時我還小並未知什麼是大成,隻知道觀中師兄弟對我多有嫌隙,能避則避,甚少與我來往,偶爾巧遇亦是遠遠的避在一邊嘀嘀咕咕,生怕被我克到。以致我常年一人居住在後山的竹屋中,甚覺孤單。
但師父卻從未計較我的克星命,一心隻想栽培我大成。
可憐我師父,被我克的華發早生、形容憔悴和師叔們的容光煥發相比簡直心酸。
誰叫我命硬,一直無人敢領養,也隻有師父這樣的得道高人姑且能扛一扛。
除卻道法外,師父教了我許多別的東西。
閑暇時,他會拿出收藏已久的碑帖供我臨摹,也會領我吟風撫琴、落子黑白。總之人間的風雅,我七七八八也都學了些。
他說學習這些不為增進我的修習,隻為修心。希望我能在這山水琴棋、萬象詩畫中能得片刻寧靜,遠離塵世喧囂隻求初心,且能為我枯燥的修習生活添些雅興、閑趣也是極好的。
偶爾雲起風輕興起時,他會暫停教我道法,改而坐在崖邊撫琴,常彈的便是這首《春風化雨曲》。在師父看來,萬物順時而長,順勢而為便是道。
時常師父撫著琴會吟誦般道:“若素,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素。”
我知道師父知我因克星命之事,又因師兄弟的疏離,心中鬱結的厲害,因而用此開解我。
我亦明白師父所望,他希望我能靜下心來勤勉修習,不然也不會給我取名若素,殷殷教誨都在其中,知世事艱難而安之若素,安心修習能有大成。
有時他撫完《春風化雨曲》後會問我:“若素,你可知師父為何喜歡此曲。”我知道師父希望我能明白既是天賦異稟修仙之材,便如這萬物般順勢而為終有大成。
但是彼時我並不想什麼若素不若素更不想大成,一是怕師父看走眼,不能大成令他失望。更怕是得道後便要離別,連唯一陪伴的師父都要失去。
若是大成從此便要孤單一人,那又有什麼好的。
因此,從小我便十分擔憂,對道門真法之修習便分外怠慢些,我想我若一直修不好,師父便會一直教導我,那樣我便能一直在他身邊。
隻是最終卻被逐出師門。
想必師父也是失望之極,他悉心教導十六年之久以為的璞玉,卻當真隻是一塊頑石。
我雖不舍卻也無臉強留,下山後倒也很快調整了心情,至少師父能專心修習不用被我拖累了不是。
而我這種命格不利六親,許哪天便輪到自己頭上。所以及時行樂,今朝有酒今朝醉是我山下生活的第一要旨。隻是時不時來個午夜夢回,稍有些煩惱而已。
一首曲罷,我才怔愣回神,趕緊收斂心神不敢再留,往事勿念天天做噩夢的感覺可不是好玩的。
我轉身欲走,想了想又從兜裏掏了點錢放到琴前。書生抬頭致謝,我未停留隨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