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不疼。”唐其琛的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頂心,忽然說:“念念,對不起。”
溫以寧心裏一酸,反手輕輕摟住他的腰,“你個騙子。答應我會照顧好自己,倒好,就照顧到手術台上去了。我早就想說你了,出爾反爾,不值得信任。”連日的委屈和驚懼一股腦的發泄出來,但到這份上了,她還是沒舍得說重話,最後眼睛都澀了,啞聲說:“老板,不準有下次。”
唐其琛親了親她的臉,“下個月,我去見你母親。”
溫以寧不以為意,“你們也見過好幾次了啊。”
唐其琛輕聲說:“這次,我正式一點。”
元宵節這天,唐其琛出院回唐宅休養。家裏的醫生這段時間也跟著一起二十四小時照看。這次手術傷了元氣,景安陽不敢大意,這段時間都自己下廚給兒子做吃的。南京的外公親自來過一趟上海,唐其琛的二舅,調令發文正式晉升,在三月的全國兩會上就會開始換屆流程,會議召開前夕,也秘行來看過這個外甥。足以見景安陽母家對這個孫兒的疼惜重視。
年初集團的事情安排妥當後,柯禮還是被老爺子降了級。老爺子是怪罪的。柯禮在這麼重要的一個位置上,唐其琛的身體染恙,他的確有不可推脫的責任。柯禮無條件接受懲罰,他與唐其琛默契多年,權衡利弊,唐其琛自然也不會去與爺爺再談判。
溫以寧回h市之後,也沒少挨江連雪的臭罵。江連雪罵人的功力不減當年,什麼撒潑難聽的詞兒都能罵出口。溫以寧理虧,平日一張伶牙俐齒收得緊緊的,一句話也不敢頂撞。當臉上的唾沫星子碰了足足一尺厚的時候,她忽生感慨,難怪那時父母關係不和睦。就這個嘴皮子,是個人都受不了。
唐其琛的電話會在晚上九點準時打來,溫以寧受了一肚子委屈,總要有個發泄的地方。唐其琛耐心的聽著,問她:“咱媽怎麼說我的?”
溫以寧捏著鼻子,模仿江連雪的語氣,“唐其琛!有錢的都不是好東西!我呸!哪裏來的野男人!”
唐其琛低低笑了起來,“嗯?野男人?”
溫以寧腦子突然轉過彎來,“等等,你剛才說什麼?咱媽?不是,唐其琛,誰跟你一個媽呢!”
男人朗聲大笑,笑聲燒著溫以寧的耳朵,繼而蔓延到她雙頰。笑夠了,電話裏的聲音溫柔了,說:“快了。”
三月底,乍暖還寒,濕綿的雨水不停下著,春雷蘇醒登場,一夜雨後天晴,小區桂花樹的樹尖尖上不知不覺抽出一層淡淡的新綠,悄悄捎來了一院春風意。
唐其琛在周六這天從上海過來。
距那次手術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他的身體經由家裏的仔細照看,恢複了□□成。一個月的時候,他就開始循序漸進的處理起工作上的事,雖沒去公司,但柯禮每天都會將需要他定奪的重要事項帶到唐宅彙報,每周的辦公例會也由電話視頻的形式召開。唐其琛保持住了一個相對健康的作息,身體複健期間,柯禮給他排的工作量絕不超過六個小時。家裏的保姆也督促得緊,按時按點吃飯吃藥,就差沒精確到分秒了。
就這樣,再看到唐其琛時,他比上一回見,氣色好得不止一點點。
背頭精精神神的梳上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他五官之中最好看的眼睛精氣十足,眼角上挑,劍眉斜飛,魄力凜然的模樣全回來了。
唐其琛自己開了一輛保時捷的新款suv,車尾箱後裝滿了中老年人的審美禮物。溫以寧在小區門口接的他,姑娘站在綠芽抽枝的柳樹下,穿著白色的短款呢子衣,一雙腿筆直修長,遠遠兒的就衝他笑。
唐其琛隔著車窗,車速慢下來,這幕場景像是一幀一幀切換的電影鏡頭,看得他心裏軟出一處低窪。
停好車後,溫以寧主動替他開了車門,做了個請的動作,俏皮地說:“唐長老遠道而來,辛苦辛苦。”
唐其琛忍著笑,挑眉說:“不辛苦,晚上等我洗幹淨一點兒,你再燒鍋水,就能吃唐僧肉了。”
說罷,他稍稍側過頭,渾厚的嗓音在她耳邊低語:“任憑念念小妖精處置。”
溫以寧的耳朵挨了燙,燙出了亂迸的火苗星子。
唐其琛不再逗她,牽著手把人領到後備箱,“你媽媽在家嗎?前幾次來都很冒昧,是我失禮了。這次給她帶了點禮物,我也不知道她喜歡什麼,就每樣看著挑了些。”
鎖摁開,溫以寧嚇了一跳。
這哪是“帶了點”禮物,那麼大的空間從車底到車頂都裝得滿滿當當,香水絲巾大衣,溫以寧甚至隱約看到了幾盒人參。隨便挑了兩樣不至於空手,兩人乘電梯上樓。電梯門一關,唐其琛就把人攬在懷裏,低頭落了吻。
溫以寧急急推他,“喂!有監控。”
唐其琛捧著她的臉,粗聲道:“讓保安關掉。”
溫以寧笑出了聲兒,“你以為這是亞彙呢?”
唐其琛也失笑,到底隻在她唇瓣上輕輕啄了啄,“是我忘記了。”
進了門,屋子是收拾過的,桌上還擺了果盤,但江連雪坐在沙發上磕著瓜子,聽見動靜也不為所動。電視上放的是一部電影,唐其琛看了眼,心裏頓時往下沉了沉。那是一部去年上映的權謀片,票房超了十個億,張秦導演就是影片質量的保證,裏麵的女主角他熟的不能再熟。
是安藍。
江連雪實在是不像會看這類片子的受眾,估摸著開頭就看不懂。但電影在六十寸的屏幕上敞敞亮亮的放著,別有用心。
唐其琛恭敬叫她:“伯母。”
江連雪目光這才輕飄飄的挪到他身上,“哦,唐先生來了啊。”
溫以寧不懂她這又作什麼妖,暗含警告的瞪了她一眼。
江連雪瓜子磕得清脆響,隨手一指,“坐吧。”
唐其琛倒也從容,把禮物放在桌麵上,“伯母,每次過來多有打擾,抱歉,不周到的地方請您諒解。這次給您帶了些小禮物,希望您喜歡。”
江連雪視線垂掃,一眼掠過,展露笑顏,“喲,這次沒買包了呀。”
溫以寧去廚房倒水了,唐其琛單槍匹馬也沒覺得難應付,見招拆招地答:“是我疏忽了,伯母您要喜歡,我讓櫃員把今年的新款發給您,您看上哪個就讓她寄來。”
江連雪開口就是:“二十多萬的鉑金包是哪個牌子啊?”
溫以寧倒了溫水一出來就聽見這句話,“什麼鉑金包啊?”
江連雪繼續嗑瓜子兒,翹著腿,又跟唐其琛討論起電影來了,“這個女主演很漂亮啊,叫安什麼來著?”
唐其琛不避諱,平靜說:“安藍。”
江連雪始終看著他,笑嘻嘻的說:“你是她粉絲的吧?連楊國正都喜歡這種長相的。”
再聽不出故意刁難的意圖也不可能了。觸碰這個話題,擱溫以寧心裏,仍舊是個不大不小的磕絆。她不是介意,但多少有點不自在。就好比是她與唐其琛之間的一個灰□□限,雖不至於有什麼實質的內容,但到底也是她不曾參與過的、隻屬於唐其琛和安藍的幾十年情分。
這種時間的積累是恢弘而又牢固的,世間的聯結、境遇,又有多少種感情,多少個人,是能在你的生活中鋪設出這麼深遠的軌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