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以寧近鄉情怯,怯的不是對唐其琛的不信任,而是先來後到、不管何種身份的這種舊時感情。
她沉默的時候,江連雪的臉色已然更加不悅,護犢子的本能自然而然的愈發濃烈。剛要繼續奚落,唐其琛主動說:“我和安藍是舊識,她在這個領域確實有不錯的發展,伯母,您和您的朋友如果喜歡,我助理可以幫你聯係相關的活動,下次新電影的首映禮,幫您拿觀影券。”
沒有巧言令色,沒有左顧言它,唐其琛從不否認這層關係,一個人實話實說,光明磊落的時候,是不畏懼任何言語以及目光的審視。
江連雪反倒無話可說了。
唐其琛更進一步的,把梗在彼此心裏的這個疙瘩切開了,剝筋抽骨的拿出來,直言不諱道:“不止是安藍,包括我的家人,對以寧和您都造成過不少的困擾和傷害。伯母,是我愧欠你們,是我沒有處理好這一層的關係。如果以寧介意,我答應她,以後我和安藍,都不會再有任何聯係,哪怕是朋友。”
溫以寧心裏咯噔一跳,茫然的望著他。
她明白,這種程度的話擱唐其琛這兒,就是一個很鄭重的承諾了。意思也很明確,他會斷掉和安藍之間任何一類交情。以前有的,以後都不會再有。唐其琛用這麼直白的方式,無疑是想給她一粒定心丸。
江連雪這次有備而來,藏著的刀刃磨得鋒利,這一刻卻沒了攻擊的方向。她目不轉睛的看著唐其琛,試圖從他神色中找出破綻。唐其琛坦然接受她目光的巡禮,眉宇似有千鈞。
良久,江連雪眸色微軟,衝那一堆禮物抬了抬下巴,“那是人參啊?”
唐其琛說:“我朋友從國外帶回來的,伯母您煲湯喝,很養人。”
江連雪嗤笑,“我看這個你比較合適。”
唐其琛微微一愣。就聽她繼續說:“唐先生多大啊?”
“……三十六。”
江連雪笑著臉問:”你猜我多大?”
唐其琛這下有些不自然了,但仍維持著體麵的禮貌,“伯母看起來很年輕。”
江連雪揚眉,“我不止看起來年輕,我本來就年輕!就比你大九歲!別叫伯母了,叫姐姐都行。是吧,溫以寧?”
她為難唐其琛這麼久,溫以寧早就不樂意了,沒好氣地說:“叫什麼姐啊,叫你一聲江妹妹敢答應嗎?”
江連雪跟她大眼瞪小眼,“怎麼不敢了,倒是讓他叫啊!”
唐其琛無辜中槍,斂了斂情緒,依舊畢恭畢敬:“……伯母。”
江連雪嗤聲樂了起來,情緒說變就變,頓時又殷勤無比了,熱熱情情地喚人:“小唐呀,吃點水果吧,咱們家沒人參,人參果還是有的啊,吃吧吃吧,吃個人參果,胃病就會躲。”然後又把電影調了台,調到狗血豪門家庭劇,全情投入的追起劇來。
溫以寧拿她沒辦法,對唐其琛無奈地聳聳肩。唐其琛包容地笑了笑,倒是耐心十足的陪江連雪看起了電視。
晚飯過後,江連雪如往常一樣出去散步,唐其琛還問了句:“伯母,要我陪您麼?”
江連雪顯然被嚇著了,稍一設想,幾十歲的大媽們聊著柴米油鹽,一個這麼玉樹臨風的男人跟在後頭,氣場就壓人三分。那畫麵太詭異,江連雪當即拒絕,“不用不用,讓溫以寧陪你吧。”
人走後,溫以寧沒忍住笑了,搖著頭說:“真能折騰。”
她正在水池邊洗碗,腰間一緊,就被唐其琛從後麵圈住了。男人高挺的鼻子故意蹭著她的頸窩,溫以寧那處癢,笑著躲他,“別鬧,洗碗呢。”
唐其琛便換了邊兒,繼續用鼻子蹭她的右肩窩。
溫以寧擦幹手,轉過身和他麵對麵,然後伸手輕輕捏住了他的下巴,“唐其琛,你無賴。”
無賴低頭就吮住了她的唇。
溫暖的舌尖先是在唇瓣上試探,順著她的唇形描了個邊,然後輕輕抵開牙關,兩個人便纏在了一起。所有的愛意瞬間飛濺,濃烈的感情劈頭蓋臉而來,全在唇齒間流淌。
一個珍而重之的纏綿親吻,用盡了唐其琛全部的溫柔。
分開時,溫以寧摟著他的脖頸,鼻尖抵鼻尖,低頭笑了起來。
唐其琛側過頭,含著她的耳垂用力一啜,像好好的電路上強加的一道電流,溫以寧聽到身體裏劈裏啪啦的火花聲。
但顧著場合,火花還是偃旗息鼓,沒敢真的當場爆炸。江連雪一般散個半小時步就會回家,溫以寧領著唐其琛到自己房間休息。她倒好熱水回來,唐其琛正在書櫃前看一本原文《聖經》。
溫以寧說:“我看得少,偶爾翻一翻。”
唐其琛看她還會做筆記,書櫃上大多數都是英文原版的書籍,可見她以前的專業功底還是相當強的。他心裏有顧慮,但有些事情不能急在這一時,以後找機會再慢慢勸。
“你該吃藥了,藥放哪兒了?我幫你拿。”溫以寧問。
唐其琛站在書桌前沒動,指了指行李箱,“裏麵,密碼1923。”
溫以寧打開箱子,宛如發現了新大陸。唐其琛箱子裏有一個單獨的隔離袋,透明的,能看見裏麵裝的都是各種男士護膚品。從水到乳液,還有兩張黑色的麵膜。這個牌子溫以寧認識,是挪威一個很小眾的奢牌,貴得離譜。
這些水和乳液都用了有一定的分量,她擰開蓋兒聞了聞,“老板,你活得這麼精致呢。”
唐其琛無奈道:“不敢不精致,你母親一整天都在提醒我的歲數,我真有點怕她了。”
溫以寧笑著說,“抱歉啊,她就是這樣的人,嘴硬心軟,人還是沒壞心的。”
唐其琛嗯了聲,“她是心疼你。”
溫以寧督促他把藥吃了,又讓他多喝點溫水。想到江連雪總拿他年齡說事兒,他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心裏到底是疼惜的。唐其琛雖未明說,但似乎也介意了這一點,那一套保養品備得齊齊整整,可見很久之前就上了心。
溫以寧蹲在地上,握緊了他的雙手,唐其琛垂眸斂眉,視線低低的和她對望。
她臉上光影各半,漾著水的眸子如秋波,她抬起手,順著唐其琛的眉眼開始細細描繪,鼻子、薄唇、最後指腹按在了男人的喉結處。溫以寧聽到了吞咽的聲音,微滾的喉結在她指腹上輕輕顫動。
她笑容溫情而專注,響亮的一聲:“唐其琛!”
唐其琛也笑了起來,那日場景仿佛重現,他問:“下一句是要說‘我愛你’嗎?”
溫以寧仔細想了想,突然又站起身,給了他一個毫無保留的擁抱,她撫摸著唐其琛的背,心意深重的說:“我不止愛你,也能承擔‘你’字之後的一切。”
唐其琛蹭了蹭她的頭發,“嗯?”
“我愛三十歲的你,也愛三十六歲的你,九十六歲了我也愛你,我愛你的克製,愛你的壞脾氣,愛你的眉目,也能承受你的孤獨。唐其琛,我二十二歲的時候愛上你,時至今日,從無悔意,依然全心全意。”
唐其琛愣了愣,回過味來,“……念念,這是宣誓麼?”
溫以寧大大方方道:“行吧,那再來個宣誓人——宣誓人——”
“溫以寧”三個字還未說出口。
唐其琛搶先一步替她答:“宣誓人。唐太太。” 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