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第175章 塵哀(25)(2 / 3)

停頓幾秒,顧允醉突然說:“母愛這玩意兒真虛,葉鈴蘭為了安岷殺了一車間的人,可我一逼問她,她就什麼都招了。那她給與安岷的母愛又算什麼呢?”

“她……”花崇說:“她是什麼時候……”

“前幾年吧。”顧允醉無所謂道:“我告訴他,我要讓安岷來取代我,沒多久她就死了。改造造成的衰竭。”

花崇向顧允醉站著的生鏽樓梯走去。顧允醉倒是懶得防備一個沒有力氣的人,手在欄杆上一下一下敲著,“我在這兒度過了很多不見天日的日子,本該和我有同樣命運的安岷,成了犯罪反麵的警察,他還遇到了你。”

花崇冷冷瞥向顧允醉。

顧允醉笑了笑,“別誤會,我對你沒興趣,我羨慕的不是他遇到了你,是……”

花崇說:“我知道你指的什麼。”

兩人一時都沒有再說話,但顧允醉一直在敲著欄杆。那聲音非常沉悶,被生鏽的金屬傳向基地的各個角落,竟是形成了嗚咽般的共鳴。

“這樣的基地,‘銀河’還有不少,這個基地在被遺棄時,其實還能用,但是澤洛家族最不缺的就是錢。”顧允醉輕輕歎了口氣,“它實在是太龐大了。”

“我以為你是個孤注一擲的瘋子。”花崇站不住了,爬那一串梯子消耗掉了他所剩不多的體力,他抓著欄杆,坐在哐哐作響的金屬底板上,“你痛恨‘銀河’毀了你的人生,殺死你的養父和妹妹,你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向它複仇。為了複仇,你殺死了多少人?”

顧允醉垂眸,無悲無喜地俯視花崇。

可花崇看得出,他的波瀾不驚並非真實的內心。

“但你的B計劃,泄露了你這兒的懦弱。”說著,花崇用力戳了戳心髒的位置。

顧允醉眼中的黑霧聚攏又散開。

花崇冷靜地盯著他,“至少在八年前,你就已經開始謀劃這場複仇,康晴就是證據。我猜,那時你掌握的權力遠不如現在,你也沒有一個清晰的規劃,你隻是在嚐試。你用了八年時間,讓這個計劃從最初的散亂無章,推演到現在的滴水不漏,那個一心複仇的你相信最後一定能成功,但那個懦弱的你認為‘銀河’和澤洛家族永遠無法被根除,你不複仇了,你隻要得到自由就好。”

顧允醉側過身,不再看花崇。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甘心。”花崇說:“因為你最想要的根本不是什麼自由,是複仇。”

“‘銀河’。”花崇喊了聲。

顧允醉不答。

“其實作為‘銀河’,你不自由嗎?你已經自由到了可以隨意支配他人人生的地步。”花崇繼續道:“不自由的是過去的你。”

“嘶吼著要複仇的,是從過去到現在的你。”花崇又道。

顧允醉終於開口,“你到底想說什麼?”

花崇說:“我會在複仇這條路上走到底。”

顧允醉蹙眉,過了幾秒才笑了笑,蹲下來,視線與花崇平齊,“花崇隊長,你怎麼回事?你是個警察,警察不興說複仇的。警察隻會主持正義,我這樣的人,才會選擇複仇。”

“既然你觀察過柳至秦,觀察過我,那你應該知道,我偶爾會將自己帶入嫌疑人,站在他們的角度分析整個案件。”花崇說:“‘銀河’,你的計劃都進行到這一步了,你還想退後尋找你所謂的自由?這不是你真正想做的事。”

顧允醉把玩著槍,笑了聲,“你是想讓我放安岷一馬。你不想他成為新的‘銀河’。”

花崇的語氣異常堅定,“他過去不是‘銀河’,將來也絕對不會成為‘銀河’。你在做無用功。”

“是嗎?”顧允醉將槍口頂在花崇下巴,聲線漸寒,“你在我手上,他會眼睜睜看著你死去嗎?”

花崇額角不明顯地跳了下。

顧允醉囂張地笑了起來,但這笑聲裏卻隱隱泛著苦意與不甘。

“你說我拿你的性命和他交換,他會怎麼做?”顧允醉站起來,居高臨下,“他的身上流著‘銀河’的血,他生來就是‘銀河’的一份子,他的親哥哥不是什麼英烈,而是犯罪集團的頭目。‘銀河’沒有倒,你說,就算這趟任務結束了,他回去還能做他的信息戰專家嗎?”

花崇反問:“為什麼不能?”

顧允醉詫異於花崇的反應,眉間像是浮起了一片霜。

“你用他的身世逼信息戰小組、特別行動隊,還有……”花崇豎起食指,做了個往上指的動作,“上麵懷疑他、放棄他,身為‘塵哀’之子,隻要他不脫下警服,他就將永遠生活在懷疑和猜忌中。他也許忍得了一時,可他忍得了一輩子嗎?”

花崇喘了口氣,殘存在他身體裏的藥物開始令他發熱,他額頭和背上全是冷汗,他費力平緩呼吸,讓聲音顯得不那麼顫抖,“他會漸漸受不了,被他所謂的‘銀河’血脈侵蝕,再也當不成一個普通的、站在陽光下的警察,他的隊友、上司將他推向你。你做的不多,隻是讓他周圍的所有人知道他是‘塵哀’的兒子,是顧厭楓的弟弟,外界自然會將他同化成你。”

花崇抹下一把汗,看上去有些狼狽,但狼狽不損眼中的熾烈。

“你這樣想,對嗎?”沉重的呼吸在空曠的基地中回蕩,和那些生鏽金屬發出的共鳴交織在一起。花崇說完忽然笑了起來,“但是我告訴你,你的PlanB絕對不會成功。”

顧允醉臉上偽裝的笑容裂開了一道縫。

“他的身世確實給他帶去了很多麻煩,上麵也的確對他有懷疑,但是他身邊的人,沒有一個懷疑他會為‘銀河’做事。”花崇撐住額頭,手腕正在發抖,“就算有人將他推向你,推向‘銀河’,推向犯罪,也會有更多的人拉住他。他不會走向你。他還是能夠站在陽光下,不,不止……”

花崇咳了起來,氣息越發不穩,唇角卻向上勾了勾,“等‘銀河’被徹底剿滅,他會得到屬於他的功勳章,被更多人欣賞仰慕。”

“顧允醉,你信不信?”

顧允醉的聲音像是飄了起來,很不真實,“你這麼說,會讓我更想把他拉到我身邊來。”

“真的嗎?”花崇索性將雙手撐在身後,身體順勢後仰,這樣方便他直視顧允醉的眼睛,“你更想的,難道不是讓‘銀河’永遠消失?”

混濁的空氣中,仿佛有一塊塊帶著灰塵的碎片從顧允醉那張雕塑般的臉上崩落。

藏在碎片後麵的,是一張無助的,哭泣著的臉。

“你誰也不相信,你身邊除了顧厭楓,確實沒有你能夠信任的人了。”花崇望著那張臉,“但現在你不想賭一次嗎?”

顧允醉說:“賭?”

“賭我們和R國警察裏的火束,能不能將‘銀河’燒成灰燼。”花崇笑了笑,“你和顧厭楓已經賭到最後一局,不如就賭到底吧。你看著,你看看……”

還未說完,花崇又咳嗽起來。

顧允醉後退幾步,拉開與花崇之間的距離,舉起槍,又放下了。

“柳至秦不會取代你。”花崇嗓音沙啞低沉,肺部轟轟作響,“讓他取代你,不如讓他替你複仇。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