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隨著一聲哭腔,隻見徐萍沒有敲門就一頭闖了進來,把處於苦思冥想中的韻真嚇了一跳,一陣惱怒,正想罵她幾句,可隨即就見自己的女秘書梨花帶雨,一臉悲戚,就跟死了老子娘似的。
“你怎麼了……”韻真的第一個反應是肯定和陳默發了什麼爭執,或者和行裏麵的哪個同事吵架了。這丫頭現在都快把自己當成她娘了。
“我爸爸出事了……我馬上要去醫院……”徐萍泣道。
“你爸爸?出什麼事?”
“剛才笑愚大哥打來電話,讓我趕緊去醫院……說我爸爸受傷了……”
韻真微微吃了一驚,心想,早上還活蹦亂跳的,怎麼下午就受傷了,會不會是車禍呀。“那你趕快去吧……”
徐萍答應一聲,轉身就要出門,韻真忽然叫住了她,說道:“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吧。笑愚沒說怎麼受傷的,傷的重不重?”
“他沒說,隻是讓我趕快去,聽他的口氣好像很嚴重……”徐萍紅著眼睛說道。
韻真再不說話,破天荒沒有換上外出的衣服,就穿著銀行的製服匆匆忙忙地和徐萍出去了。一邊想著秦笑愚怎麼就沒有給自己打電話呢。
徐召當了幾十年的警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糾結過。首先是秦笑愚被開除出警察隊伍讓他糾結,然後車裏麵放著的準備行賄的五萬塊錢讓他糾結,緊接著下午又徇私情放掉一個毒販,盡管給自己找了一個借口,可心裏麵仍然感到糾結。
所以,一整天他都悶悶不樂,坐在辦公室裏一支接一支地抽煙,琢磨著自己的警察生涯是不是該結束了,雖然退休的年齡還不到,可是他在前幾年的一次行動中負過傷,按照規定,他可以提前退休,錢也不會少一分。
其實,以前他也有過告退的念頭,可一想到退休之後那種冷清無聊的生活,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不管怎麼說,派出所所長這個位置讓他整天都處於一種忙碌之中,這讓他有種充實感。而今天之所以再次萌生退意,完全是幾件事情湊到了一起,讓他有點心灰意懶。
不過,他知道今天心情最差不是自己,應該是秦笑愚,雖然表麵上看起來,秦笑愚好像自己並不在意,可隻有他知道這個年輕人對警察職業有多熱愛,即便讓他在派出所當個小警察,他就已經很開心了,可現在毫無道理地把人家開除,且不說心理上受到的打擊,就算麵子上也過不去啊。
可有什麼辦法呢,決定已經做出了,就算有錢也沒地方送,隻能麵對現實了,男子漢大丈夫,哪個地方不活人?
再說,幹警察有什麼好的?自己幹了一輩子警察,除了身上留個疤之外還得到了什麼?當然,還有那些紅紅綠綠的獎狀,算是組織給的榮譽,可這些榮譽又不能當飯吃,在別人的眼裏一錢不值。
晚上回去好好開導他一下,讓他去韻真說的那家公司當副總經理去。實在不行就把女兒嫁給他,反正女兒自己也願意,如果因為他被開除而改變主意的話,那也太不地道了。
徐召下班的時候沒有開車,而是騎著一輛自行車來到了離家不遠的一個農貿市場,準備買點時鮮的菜肴,晚上讓秦笑愚喝上一杯。雖然自己不喝酒,可以考慮讓女兒陪他喝一杯。這丫頭也許是遺傳了她母親的基因,要不然自己滴酒不沾,她怎麼就能喝上二兩呢。
正是下班的時間,農貿市場裏人頭攢動,全都是下班路過這裏,順便稍點菜回去做晚飯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裏麵充斥著商販的吆喝和顧客討價還價的噪音。
一個攤子前麵圍滿了人,徐召擠進人群一看,原來是在賣減價的大閘蟹,那些螃蟹雖然已經死了,可從顏色上看好像死去的時間並不是太長,而價錢卻幾乎比活的便宜一半。
徐召有點動心,琢磨著買上兩斤給秦笑愚下酒,同時也讓女兒解解饞,她也喜歡吃蟹,隻要不告訴她是死蟹就行了。這玩意也沒什麼肉,就是吃個味道,死蟹活蟹都一樣,關鍵還在烹調的手法。
這樣想著,徐召就想往前擠到攤子的前麵,因為人多,如果站在後麵等的話,可能就買不上了。終於,他擠進去了,從旁邊拿了一隻塑料袋,彎著腰挑選著那些死蟹。
一隻,兩隻,三隻,他一邊挑還一邊在心裏數著,雖然是半價,可仍然算是高價菜了,反正就是嚐嚐味道,買個五六隻就差不多了。
就在徐召數到第五隻的時候,忽然,他抓著那隻死蟹身子一僵,嘴裏哼了一聲,感覺到腰部被什麼叫東西狠狠地刺了一下,說不上很痛,可有種被燒紅的鐵棍插進去的感覺。
緊接著,就覺得身體慢慢開始融化,手上的那隻死蟹掉進了盆子裏,僵住的身體慢慢軟下來,先是往左邊倒去,碰上了一個人,沒有倒下去,然後又朝後麵倒去,又被人推了一把,沒辦法,最後隻好往前倒去,一下趴在了裝蟹的盆子裏,嘴裏吐著氣,一雙眼睛怒睜著死死盯著那些螃蟹,好像它們是罪犯似的。
人群裏一陣哄鬧,接著就有人看見了插在徐召腰上的那把刀。“殺人了!”隨著一聲尖叫,人群四下逃散,等逃到一個自認為安全的地方才停下來觀望。
那個賣蟹的小販顧及自己的攤子,所以沒有跑遠,他大著膽子仔細一看,竟然認出了這個經常來菜市場買菜的人,並且知道他是個警察,家就住在菜市場後麵的家屬院裏。
“趕快報警……”有人喊了一聲,隨即就有許多人拿出手機開始打110,還有一些人忙著用手機拍照,似乎是想替警方留下證據。
秦笑愚剛從市局回來,他原本是想直接回徐召家裏的,可看看時間還有點早,於是就一路來到派出所,想和所長一起回去。
雖然自己這次執行的是秘密任務,就連徐召也不能透露,可他還是抑製不住興奮的心情,鬼使神差般來到了派出所。
可等他到派出所的時候,沒想到徐召已經下班了,一問值班民警,才知道所長剛走一會兒,於是他就乘坐公交車往徐召的家來。
走到菜市場的時候,忽然心中一動,心想,自己明天就要從這裏搬出去了,這麼長時間住在人家家裏,吃人家喝人家的,從來也沒有表示過,幹脆今晚就買點好菜,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
這個時候,徐召剛剛拿起第一隻大閘蟹,等到秦笑愚走進農貿市場的時候,他正好看見人群像是炸了鍋一般四處逃散,也聽見了那聲殺人的喊叫。
秦笑愚畢竟當過幾天警察,他可沒有害怕的想法,而是三步並作兩步衝了上來,看見一個人臉朝下趴在一個盆子上,盆子裏麵裝著大閘蟹,隨即就注意到了那把插在徐召腰上的刀。他認出那是一把軍用匕首,刺得很深,就剩下一個刀把留在外麵,根據他的經驗,被刺者多半沒救了。
秦笑愚轉動著身子,目光在農貿市場裏麵掃視了一圈,到處都是人,根本就不可能分辨出凶手了,等他低頭仔細看了一眼倒在那裏的徐召之後,一顆心差點停止跳動,蹲下身就把徐召的頭抬了起來。
“所長……所長……”秦笑愚大聲喊了幾聲。隻見徐召臉色煞白,嘴唇顫抖著,眼睛已經睜不開了。
“快打120……”秦笑愚朝身後看熱鬧的人大聲喊道。
“打過了……”有人回應道。這時人群已經慢慢圍攏過來,把秦笑愚和徐召圍在中間。一個個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天呐,警察也敢殺……”
“可能得罪人了……”
“黑社會幹的……”
“他怎麼沒有槍……”
秦笑愚沒心思聽這些閑人的議論,他現在隻關心徐召的生死,不過,看看他腰上的刀柄,心中一陣悲哀,因為他清楚老所長恐怕是沒希望了。
忽然,他覺得手臂一緊,感覺到徐召的一隻手緊緊抓住了他,低頭一看,隻見所長慢慢睜開了眼睛,嘴唇翕動著,好像在說什麼。
旁邊的人太吵了,聽不清楚徐召到底在說些什麼,秦笑愚跪在地上,把耳朵貼近徐召的嘴巴,這才聽見他斷斷續續地說道:“徐萍……答應我……照顧我女兒……”
秦笑愚聽明白了這句話,不過他沒有多想,隻是意識到這可能就是所長的最後遺言,心中悲憤不已,忍不住點點頭,哽咽道:“你放心吧……所長,我一定會照顧好她們……你再忍一會兒,救護車馬上就來……”
徐召急促地喘了幾口氣,眼睛已經漸漸要合上了,可還是用最後一點力氣斷斷續續說道:“不當警察也好……我想買幾隻大閘蟹……為你慶賀……”
秦笑愚看看掉在地上的那個塑料袋子,仿佛一切都明白了,所長肯定是在為自己買大閘蟹的時候受到了來自身後致命的攻擊。想想自己從進入派出所開始,徐召不但對自己另眼相看,而且百般嗬護,就像是對待自己兒子一樣。眼下看著他就要死去,而自己卻沒有一點辦法,頓時感情的潮水湧上了心頭。
他怎麼能不明白,今天又不是什麼節假日,徐召之所以跑到這裏來買大閘蟹,無非是想晚上安慰一下他。其實,對於自己被開除出警察隊伍,他甚至比自己還要難過,沒想到這個時候他還沒忘記寬自己的心。
秦笑愚隻覺得不能讓他帶著遺憾死去,再也顧不上什麼紀律不紀律了,把嘴湊到徐召的耳邊急促地說了幾句話。隻見徐召的眼睛一瞬間光亮起來,那隻抓著他胳膊的手緊了一下,可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隨即眼神漸漸黯淡下去,最後頭一歪死在了他的懷裏。
就在這個時候,農貿市場外麵警笛長鳴,警燈閃爍,一群警察推開人群擠了進來,一名警察走上前來伸手摸徐召脖子上的動脈,然後問道:“你是他什麼人?”
秦笑愚抬起頭,強忍著眼淚,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是他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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