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真第二天趕回臨海市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多了,她沒有顧上回家,直接到行裏參加吳世兵主持召開的行長辦公會。在會議開始前十幾分鍾,韻真剛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吳世兵的秘書好像早就在那裏等著她了。

“吳行長,人家的休假才剛開始,你就急著打發人叫我回來,到底出了什麼大事,我怎麼就這麼倒黴呢。”

韻真一走進吳世兵的辦公室就衝坐在那裏的上司萬分不滿地抱怨著。她注意到,幾天不見,吳世兵不但神情委頓,而且好像老了好幾歲。不用說,肯定是被他老婆的事情鬧成這樣的,光是和平南路支行的案子還不至於讓他如此勞命傷神。

吳世兵盯著韻真看了一會兒,女人雖然一臉嬌嗔的模樣,可眉眼間卻有一絲無法掩飾的興奮神情。這足以證明她對發生的事情已經心知肚明,卻故意裝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

哼,看她那樣子已經有點迫不及待了,說不定連走馬上任的開場白都已經有腹稿了,隻等著自己卷鋪蓋卷滾蛋呢。

“韻真,如果不是出了大事,我怎麼忍心中斷你的休假呢,和平南路支行發生了重大違法案件,行長、副行長全進去了,問題顯然出在信貸口子上,你說,我能不叫你這個主管行長回來嗎?”

韻真皺皺眉頭,沒想到吳世兵第一句話就有推卸責任的嫌疑,好像隻要是信貸口子上出現的問題就必須由自己來扛似的,她很想反唇相譏,可最終還是忍住了。她知道,眼下和吳世兵打口水仗沒有任何意義,最終問責將由上級主管部門做出,即便吳世兵和自己達成妥協也沒有用。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怎麼事先一點征兆都沒有,人都抓了,公安局難道沒有事先和行裏麵通氣?”韻真裝作吃驚的神情說道。

吳世兵哼了一聲,把煙頭在煙灰缸裏狠狠掐滅,憤憤不平地說道:“事先通氣?你也太幼稚了……新華南路支行所有的賬目都被他們搬走了,看那架勢連你我都是他們懷疑的對象……”

韻真哼了一聲說道:“身正不怕影子歪,隨他們查去……對了,你肯定已經向總行彙報了吧,上麵怎麼說?他們不可能也不知情吧。”

吳世兵瞥了女人一眼,明白她是在探自己的口氣,也許她已經和總行的儲慧副行長溝通過了,也沒必要瞞她。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肯定是在第一時間向總行做了彙報,總行的意見是,不能讓這個案子幹擾了行裏麵的正常工作,在公安機關調查還沒有結束之前,我們要內緊外鬆,全麵叫停下麵支行的小額抵押貸款項目,馬上恢複和平南路支行的正常業務,把社會影響控製在最小的範圍之內,等到公安機關的結論出來之後,再來討論責任問題。”

其實,韻真為了避嫌,並沒有和總行儲慧副行長聯係過,她知道,如果總行有大的動作,儲慧自然會和母親聯係。不過,她聽完吳世兵的話,馬上就聽出他有點避重就輕,他甚至決口不提他老婆金燕被抓的事情,給人的印象是,仿佛他作為行長仍然受到總行的信任。

然而,看看他那一副疲倦的神態就什麼都明白了,不過,他的疲倦也可以看做是最近這幾天馬不停蹄跑關係留下的痕跡。

“既然這樣,我是不是可以繼續休假?”韻真說道。

吳世兵睜大眼睛盯著麵前的女人,似乎不相信這句話是從她嘴裏說出來的,真不知道她是故意裝輕鬆,還是確實想躲在一邊看自己的笑話。

“韻真,別做夢了,我都快焦頭爛額了,我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把每個支行的工作梳理一遍,各支行的行長們已經來了,馬上把工作布置下去,最重要的是,必須馬上恢複和平南路支行的業務,我的意見是你先去那裏兼職一段時間的行長,起碼讓上麵感覺到我們的重視程度,態度很重要……”

“你是說讓我去和平南路支行當行長?”韻真驚訝地問道。

吳世兵大手一揮說道:“你扳著指頭算算,張行長行政出身,根本就不懂業務,周行長根本就脫不開身,李行長在市招商辦忙得不可開交,江行長躺在床上還剩半口氣了……除此之外你還有合適的人選嗎?很簡單,你不去的話隻有我親自去了……”

韻真明白,吳世兵的這個決定與公與私都站得住腳,下麵的支行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行裏麵的主要領導肯定要有一個人出麵穩住陣腳,如果自己不去,萬一再發生什麼事情,那所有的責任都將由自己負責。

當然,她也明白吳世兵在這個任命上隱藏的私心,那就是,讓外界覺得自己被派去當一名支行長不僅有降級的嫌疑,而且還有將功折罪的意思。不過,吳世兵的這個做法也隻能在本行的職員中產生預期的效果,如果看在總行領導的眼裏,說不定認為自己臨危受命、勇於承擔重任呢。是福是禍,最終的決定權還是在總行。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還能有什麼話說。不過,我要對和平南路支行的人事做一個全麵的調整,以前的一些人跟陳進武走的太近,暫時調離原崗位……”韻真似萬分不情願地說道。

吳世兵早就預料到韻真會有這個要求,既然自己要擺出一個問心無愧的姿態,說不得隻好放手讓她去折騰了,好在和平南路支行的行長、副行長都快抓完了,也沒有什麼可調整的,她無非是想趁機在那裏安排幾個親信,賣點人情而已。

“放手去幹吧,需要什麼人,需要什麼支持盡管開口……和平南路支行是我們最大的支行之一,下麵點最多,我希望你能盡快理順那裏的工作,盡快讓一切走上正軌渠道……”吳世兵痛快地說道,那一副誠懇的神情讓人看著有點生疑。

正如韻真預見的那樣,當吳世兵在會上宣布韻真暫時代理和平南路支行的行長職務時,許多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盯著她,那神情就像看著一個被充軍發配的罪犯似的。

韻真也不管這麼多,會議一結束,就跟著吳世兵去了和平南路支行,由吳世兵親自向全體員工宣布韻真入主支行的任命。

和平南路支行一夜之間行長副行長鋃鐺入獄,搞得人心惶惶、群龍無首,盡管職員們對韻真沒有多少了解,可終於有人來管他們了,況且來的還是分行的副行長,這倒是讓他們有點受寵若驚,在吳世兵宣布完之後響起了一陣劈裏啪啦的掌聲。

一切都來的太快,韻真有種應接不暇的感覺,由於吳世兵在身邊,所以她用幾句冠冕堂皇的空話做了上任的演說,原本打算在吳世兵走後馬上就開始工作,起碼要先熟悉一下支行目前的總體狀況,同時,她還想找孫濤談談,畢竟他在解放北路支行當行長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有必要和他商量一下,尋找一個有效的切入點。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自己提拔孫濤當了支行行長,到頭來自己卻成了他的平級,並且還要向他取經。

然而,當韻真在辦公室裏坐下來,琢磨著支行新的人事布局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她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來電顯示的名字,一顆心驟然悸動起來,臉上泛起了紅暈,以至於說話的聲音都有點顫抖。

“你……老師……啊,你在臨海市……”韻真覺得自己禁不住已經有點哽咽了,手機裏那個富有磁性的聲音讓她渾身軟綿綿的,一瞬間仿佛被溫柔地包裹起來,精神上不僅獲得了強有力的支柱,同時還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和溫暖的感覺。

放下手機,韻真在房間裏來回踱了幾步,習慣性地解開了身上的銀行製服,可忽然意識到這可不是自己在分行的辦公室,這裏沒有可換的衣服,稍稍猶豫了一下,她拿起桌子上的手袋就出了門。

“行長,你要出去?”

剛走到門口,支行信貸科副科長董全秀手裏拿著一疊文件正要進門,差點和急匆匆從裏麵出來的韻真撞了一個滿懷。

“哦,有事嗎?”韻真定定神,一臉嚴肅地盯著董全秀手裏的那些文件問道,她感到奇怪,為什麼這些科長們沒有被公安局抓完,眼前這個近五十來歲的女人說不定就是一條漏的魚呢。

“我想把手頭的工作向你做個彙報……哦,您要是沒時間的話,明天再說也行……”董全秀一臉謙卑地說道。

態度倒是不錯,起碼有靠近領導的願望,也許可以給她一個機會,這把年紀的了,還是一個副科長,顯然不是陳進武一夥的,不然早就當科長了。找時間了解一下她的底細,如果背景不複雜的話就讓她當信貸科長,副科長當然留給自己那個小秘書了,這女人年紀也差不多了,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把位置讓給自己那個小心肝了。

“明天吧,你也準備一下,我希望你的彙報越全麵越好……”韻真衝老女人和藹地微笑了一下,然後就匆匆忙忙出去了。

當韻真按響凱悅酒店那套豪華套房的時候,聽得見自己砰砰跳動的芳心,腦子裏浮現出在美國的時候和李毅相處的那一段浪漫的時光,再次感覺到了被權力打量著的那種心潮澎湃的感覺,她甚至擔心在門打開的一瞬間,自己會軟倒在男人的懷裏。

然而,當門打開的一瞬間,韻真卻愣住了,臉上的紅暈不但沒有褪去反而更加脹紅起來,看著眼前站著的二十多歲的漂亮女孩,沒來由的一陣惱怒,一陣酸溜溜的感覺。

“哦。我找李老師……剛才打過電話……”

韻真一瞬間就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微笑著說道,同時猜測著女孩的身份。根據她對李毅的了解,他不應該喜歡這種黃毛丫頭啊,如果他真有這種愛好,在美國的時候為什麼對自己的美貌秘書視而不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