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行長,請進。”女孩讓在一邊讓韻真進去。

一走進門廳,韻真一顆心就放鬆了,因為她已經聽見了裏麵的說話聲,顯然,李毅並不是一個人在房間裏,確切地說,他並不是和這麼漂亮的女孩單獨待在一個私密的空間裏。韻真感到一陣羞臊,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為了一個可以做自己父親的老頭吃醋。

“韻真,你終於來了……我們剛剛才知道你竟然是李老的學生呢?”總行副行長儲慧看見韻真進來,笑著招呼道。

韻真的目光從儲慧開始把屋子裏的四個人掃了一圈,最後把目光停在那個頭發花白的男人臉上,隻見他手裏拿著一根細長的煙鬥,一支煙才抽了一半,正笑眯眯地看著她,這種既慈祥又充滿鼓勵的目光馬上讓韻真充滿了自信。

“各位領導好……我一聽老師來了就急匆匆地跑來了,我沒有打擾大家吧?”韻真朝屋子裏的三男一女微微躬躬身子。這幾個人她都不陌生,坐在李毅身邊沙發上的是省人民銀行的行長盧亞明,以前可是家裏的常客,父親退休之後就來的少了。

另一個男人韻真雖然不熟,可也在報紙電視上經常看見,那就是省裏主管金融的副省長孫正剛,此刻他端著一杯茶,一雙眼睛肆無忌憚地盯著韻真,眼神中卻沒有驚豔的意思,反倒是一種研究玩味的神情。

“韻真,站在那裏幹嘛?快坐下呀,我們可不是在開會,幾位領導知道我住在這裏,都在百忙中抽時間來看我呢……”李毅笑眯眯地說道,還明顯衝著女學生擠擠眼睛。

韻真在儲慧身邊坐下來,她看見剛才開門的那個女孩就坐在儲慧的身後,這才明白,她很可能是儲慧的秘書,跟李毅根本就沒關係。

韻真感到一陣興奮,她沒想到並不是李毅私自招見自己,而是有省市兩級領導在座,她清楚,自己現在坐著的這個位置按道理來說應該是屬於吳世兵的,可由於某種微妙的關係換成了自己,這裏麵當然有自己老師的善意,但也隱隱包含了更深層的意思。

“李老,孫副省長,盧行長,劉韻真現任市工商銀行副行長,既然她來了,是不是讓她向各位領導詳細彙報一下和平南路支行的案子?”

這時總行副行長儲慧衝在座的幾位領導征求意見。看著三個男人神情凝重地點點頭,於是扭頭對韻真說道:“劉行長,你開始彙報吧。”

韻真稍微感到有點不安,忍不住偷偷看了李毅一眼,見他微笑著朝自己點點頭,這才說道:“可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副省長孫正剛插嘴說道:“正因為沒有準備,才顯得客觀,如果寫成了發言稿,我們就沒必要聽了。”

韻真預感到自己的機會來了,看似不經意的一次安排,一次臨時的即時彙報,可這一切都有可能成為總行領導最終決策的基調。所以,必須客觀,盡量客觀,絕對不能讓領導們意識到自己攻擊吳世兵,更不能推卸責任,說白了,千萬不能讓他們看出自己想當一把手的野心。

“各位領導,其實,這件事發生的時候我正在休年假,我是在接到行裏麵的電話之後於今天上午才剛剛從外地趕回來……

行裏麵剛剛開過會,在公安機關的調查取證還沒有結束之前,我們的主要工作就是力求全行的穩定,同時全麵叫停二手房抵押貸款項目,並且對各支行進行內部調查。

事實上,老師在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本人剛剛到和平南路支行報道,根據上級的安排,我暫時代理支行行長的職務……”

“哦,你準備采取什麼措施?”人民銀行行長盧亞明問道。

韻真稍稍猶豫了一下說道:“目前支行人心渙散,我打算先著手安撫員工的浮躁的心理,穩定他們的情緒,確保支行的各項業務不受影響。各位領導也知道,和平南路支行的行長和幾個副行長目前都在接受調查,所以,我的另一項重要工作就是重新建立支行的領導班子。當然,在這期間,我們會全力配合公安機關的調查取證工作……”

“韻真,和平南路支行被騙貸的款項如此巨大,作為上級領導,難道你們事先就一點沒有察覺?”儲慧的這個問題看似問責,實際上給了韻真推卸責任的機會。

“其實,也不是沒有一點征兆,兩個月前我在解放北路支行做調研的時候,從和平南路支行調到改行的一名員工那裏偶然聽說了一些關於抵押貸款違紀的消息,並且馬上向行長做了彙報……”

“既然你向吳世兵做了彙報,他采取了什麼措施?”盧亞明嚴厲地問道。

韻真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低聲道:“當時吳行長表示他要親自過問這件事,此後我一直負責市裏麵參與項目開發企業貸款資質的審核工作,這項工作前不久才結束……不過,這次問題出在信貸口子上,我作為主管信貸的副行長要負主要責任,我已經做好了接受上級部門處分的思想準備……”

韻真的彙報結束之後,屋子裏一陣沉默,每個人的臉上都很嚴肅,以至於讓韻真覺得今天這些人並不是偶然聚集在這裏的,而是專門為了和平南路支行的案子召開的一個重要會議,這裏麵就差公安局的人在場了。

韻真扭頭一看,這才注意到剛才給她開門的那個女孩竟然一直埋頭在做記錄,心裏更加肯定今天這幾個人聚在一起絕對不隻是順便聊聊和平南路支行的案子,接下來三個男人的態度很可能會成為總行處理這件事情的依據。

“劉行長,請問你作為分行的副行長,工資待遇是個什麼情況?”盧亞明問了一個韻真沒有預料到的問題。

“我拿的是年薪,如果能夠達成年初製定的各項指標的話,有五十萬的收入,最終兌現的金額在三十萬左右。”在這個問題上韻真不敢撒謊。不過,她並不覺得自己的薪金有什麼離譜,和其他一些商業銀行相比,還低了不少。

“吳世兵拿多少?”盧亞明接著問道。

“一百萬左右。”韻真低聲說道。

盧亞明哼了一聲,嚴肅地說道:“你們拿著上百萬的年薪,卻沒有盡到應盡的責任,說嚴重點就是瀆職……一個支行的行長,竟然可以在一個位置上幹十幾年,不出問題才怪。陳進武的案子充分暴露了你們在監督管理上的漏洞,說得嚴重點,你們甚至有對下麵支行的違法違紀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嫌疑……七個多億的資金被騙,三個多億的損失,難道僅僅是責任問題嗎?你們誰能付得起這個責任?”

盧亞明兩個手指把麵前的茶幾敲得咚咚直響,語氣也一句比一句嚴厲。韻真再不覺得自己今天跑到這裏來是什麼幸運的事情了,她這個時候又希望坐在這裏的應該是吳世兵而不是自己。從盧亞明的態度來看,自己和吳世兵都要倒黴了。

韻真低垂著眼簾,時不時偷偷瞟一眼李毅,隻見他慢悠悠地吸著煙,一雙眼睛不時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每當目光從她臉上過去的時候,就有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這讓她感到一陣惱火。也不知道他究竟什麼意思,為什麼偏偏要把自己叫到這裏來替吳世兵受訓。

“盧行長的話說的很對。”副省長孫正剛接著說道:“這些年,各大商業銀行為了追逐效益,忽略了監管,輕視製度建設,導致各種違法違紀行為頻發……

前年商業銀行被騙貸十幾個億,去年農商行一個副行長貪汙六個多億,今年年初建設銀行違規放貸二十多億,造成十幾個億的損失,這裏麵還參雜著銀行高管的**案例……

沒想到不到一年的時間,市工行又出了這種惡性案件,這一切都是因為銀行的資金缺乏有效的監管,主管行長們把上級部門三令五申的各項規定當耳旁風,如果再不采取有效措施,後果不堪設想……”

韻真知道這個時候自己最好閉上嘴巴,不過,心裏覺得有點委屈,心想,你們衝著我說這些有什麼意義?這些話應該對吳世兵說去,我一個副行長哪管得了這麼多?監管監管,行裏的紀檢部門是幹什麼吃的,你們上級部門也有監管的職責,難道就沒有一點責任?

“李老,您是金融界的老前輩了,我們都想聽聽你的意見……”副省長孫正剛說道。

李毅把煙嘴放在煙灰缸上輕輕磕了幾下,這才緩緩說道:“我這老東西的話隻怕沒人聽了,記得幾個月前,在《中國銀行》雜誌上刊登了一篇探討新時期銀行現狀的論文,這篇論文雖然掛了我的名字,但真正的作者卻是這位年輕的劉行長……”

李毅說著用煙鬥指指韻真,然後繼續說道:“這篇論文對新的曆史條件下如何加強銀行工作的監管,確保資金安全等方麵提出了一係列切實可行的措施,難能可貴的是,作者的這些立論牢牢紮根在調查研究的基礎之上,其中一些調查材料就是來源於作者所在分行的和平南路支行和解放北路支行……

當時央行的幾位主要領導同誌看完這篇論文之後覺得很有參考價值,並且親自簽署了意見,要求整個銀行係統組織管理層學習研究,然後根據本行的情況在管理上做出相關的政策調整,期間我本人也多次讓央行政策研究部門下發過幾個文件……我想請問一下在座的各位,你們是不是讀過這篇論文?你們是不是組織銀行管理層學習過這篇論文……”

李毅說完,也不管幾個人麵紅耳赤,從身邊拿過幾本雜誌,每人遞過去一本,一邊繼續說道:“你們剛才不是問劉行長,和平南路支行的案子事先有沒有征兆嗎?你們看完這篇文章,就會得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