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裏我想說的是,沒有理論指導的管理體製已經過時了。我們總是把經驗作為任命領導幹部的唯一標準,事實上經驗也讓貪汙**分子把自己隱藏的更深。
當然,我們還強調思想道德水平,總覺得隻要思想過硬,這些問題都可以避免,可實際上思想這玩意不但看不見甚至可以偽裝……我聽說和平南路支行的行長陳進武年年都是先進個人,這難道不是最大的諷刺嗎?難道還不能證明我們用思想道德代替管理的悲劇嗎?
我聽說市工行行長的老婆也是和平南路支行案件的主要當事人之一,還有人說他們早就離婚了,不應該混為一談,我簡直感到可笑,這其中的關聯我也不願意多說,我想大家都應該明白其中的關係,既然孫副省長讓我談談看法,這就是我的看法,僅供各位參考。”
韻真一邊聽著李毅的話,一邊偷偷查看著其他幾個人的臉色,一邊渾身禁不住直打哆嗦,她總覺得李毅為人事故圓滑,沒想到語言竟是如此犀利。
同時,她明顯感覺到李毅這些話竟有為自己開脫責任的意思。一瞬間,這個老頭在她心目中不僅變得高大,而且倍感親切。原本她還為自己在美國的時候和李毅之間的曖昧關係感到羞臊,現在卻為自己能夠慰藉這個老男人的心而感到榮幸。
“李老的話振聾發聵,為我們銀行今後的工作提出了建設性的意見……這篇論文馬上下發銀行係統,組織管理層認真學習研究,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就怕不吸取經驗教訓啊。”人民銀行的行長盧亞明感慨地說道。
韻真聽著這話總有種想笑的感覺,她心裏清楚,也隻有盧亞明首當其衝,不得不先表態,因為,他畢竟是銀行係統的人,對李老的意見不得不先做出反應,不然李老憑借他在央行的影響力,收拾他一個省級行長還是綽綽有餘。
不過,副省長孫正剛的表態就有點耐人尋味,他端起一杯茶慢慢呷了一口,緩緩說道:“這些年銀行各種案件頻發,足以說明情況的複雜性,監管是一方麵,我們銀行係統的領導幹部的政治思想教育也不容忽視,……
我也做了一點調研,實際上,市工行在吳世兵任行長的十幾年間,對本市的工商業發展做出的貢獻是不容否認的,也不能因為一個偶然案件就把他的成績一筆抹殺。
我個人的意見是,和平南路支行的案子屬於刑事案件,是犯罪行為,最終牽扯到什麼人,誰應該負什麼責任,還應該根據公安機關的調查結果。當然,銀行內部的問題也不容忽視,就像剛才李老說得那樣,必須要從根本上進行整頓,必須做到防患於未然。”
韻真偷偷看了一眼孫正剛的國字臉,毫無疑問,就這幾句話已經挽救了吳世兵的老命,她不明白,先前還義憤填膺、剛正不阿的孫副省長為什麼在最後突然就為吳世兵唱起了頌歌。真沒想到吳世兵竟然還有這麼硬的後台。
韻真悲哀地意識到,不管李毅說什麼,孫正剛的幾句話就像是拍賣場上的那把木槌,一錘定音,難道盧亞明和儲慧還敢違反主管金融的副省長定的調子?隻要吳世兵不倒,自己哪有機會?
韻真不禁心裏哀歎一聲,看來這次是上了吳世兵的當,也許自己在和平南路支行的行長位置上一時半會下不來了。過些日子,如果吳世兵找個借口提拔一個信貸副行長的話,那自己就算是徹底被流放了。
韻真無限幽怨地瞟了李毅一眼,沒想到李毅也正向她看過來,隻是眼神中不但沒有替她擔憂的神情,反而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曖昧。
哼,你這個老東西。人家不管。你賠,你賠。
韻真低著頭,心裏麵惴惴不安,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她從充滿希望到失望,就像是做夢一般,雖然孫副省長還是偶然飄過來一種研究玩味的眼神,可他知道,這眼神中並沒有任何感情成分,那目光分明就和吳世兵看著她的時候沒有兩樣。
儲慧似乎看出了韻真沮喪的心情,於是安慰道:“韻真,你在這種情況下能夠親自出任和平南路支行的行長職務,我感到很欣慰,在市工行出了這麼大的事件之後,和平南路支行的穩定關係到整個銀行的穩定,我希望你不負眾望,盡快恢複支行的各項業務走上正規。”
盧亞明也接著說道:“劉行長,李老和央行的領導對你的理論水平都給予了充分的肯定,我希望,你能為本市金融業的發展做出自己的貢獻。別忘了,你父親可是我們金融界的老前輩啊。”
韻真心裏哼了一聲,一點都提不起勁來。心想,理論家這輩子也不可能當行長,那篇文章寫得再好,在座的有誰認真看過?還不如吳世兵過年過節送到他們家裏的一張購物卡值錢呢。
想到這裏,韻真再也忍不住了,隻覺得不說話就難以平複心中的怨氣,尤其是看著孫正剛那張臉漸漸地和吳世兵重疊,便什麼都不顧了,眼睛看著儲慧說道:
“儲行長,其實陳進武也不應該抓,他出任和平南路支行行長十幾年,該行效益年年第一,不僅為市工行做出了重大的貢獻,也為本市的工商業發展做出了重大的貢獻,也不能為了一次犯罪行為全盤否定他的成績吧。我倒覺得孫副省長的話挺有人情味,讓我們這些做基層領導工作的同誌聽了倍受鼓舞……”
韻真的話還沒說完,忽然覺得儲慧在她腰上捏了一把,這才醒悟過來,偷偷瞥了一眼孫正剛,隻見他臉上陰晴不定,神情似高興又似惱怒,嘴裏嚼著一片茶葉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盯著她。
韻真扭了一下身子,不管不顧地最後說道:“真的,今天我們開會的時候,吳行長也是這麼說的,他覺得陳進武太可惜了,多有能力的一個行長,畢竟銀行培養一個幹部不容易啊……”
韻真的話不僅讓幾位領導一陣尷尬,就連一直在做記錄的那個女孩都怔怔發呆,以至於忘記了記錄。
而韻真卻舒了一口氣,覺得一下子輕鬆了不少,心裏想著明天直接衝到吳世兵的辦公室,告訴他自己還要繼續休假,至於和平南路支行的行長,就讓他另請高明吧,難道他還敢把自己副行長的職務撤掉不成?
這時,隻見李毅站起身來,搓著雙手笑道:“各位領導日理萬機,我可不敢再浪費你們的時間,這樣吧,今天就算是交流一下意見,再過幾天貴省銀監會要召開年會,屆時大家有什麼看法可以正式提出來,感謝各位領導百忙中來看我這個老頭……”
孫正剛首先站起身來,和李毅握握手,笑道:“李老,您太客氣了,我們請你還請不來呢……”
接著盧亞明、儲慧和李毅一一握手,告別而去,韻真注意到,孫正剛在出門的時候,特意回頭看了她幾眼,那眼神仍然是一種研究玩味的神情,隻是多了一點冷漠的意味。
按道理韻真應該送送幾位領導,可眼下她心灰意冷,哪有這個心思,見李毅陪著幾個人邊聊邊慢慢往外走,自己就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正好看見旁邊有一瓶喝了一半的紅酒,竟有種強烈麻醉自己的願望,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著酒瓶往一隻茶杯裏咕嘟咕嘟倒滿一杯,然後端著杯子看了一陣,自言自語地說道:“為了吳世兵幹杯。”
說完就端著杯子,仰著雪白的脖頸,一口氣喝下了半杯,接著砸吧著舌頭品品味道,嘴裏嘟囔道:“這老頭,什麼時候都那麼有品位……”
說完,一仰脖,又把半杯酒灌進了肚子裏,然後仰在沙發上,小嘴裏嘶嘶吐著氣,腦子裏想象著昨天晚上劉源那些信誓旦旦的話。
外麵傳來開門的聲音,韻真知道是李毅回來了,不過她就躺在那裏沒有動,那模樣好像進來的男人不是她的老師,也不是德高望重的前輩,而是一個和自己朝夕相處的親人似的。
“你好大的膽子,難道你想毀了自己的前途?”李毅盯著肆無忌憚地躺在在那裏的女學生惡狠狠地說道。
韻真懶洋洋地翻個身,留給李毅一個脊背,哼哼道:“我已經死心了……沒想到吳世兵有這麼硬的後台,人家鬥不過他還不行嗎?”
李毅臉上浮現出一絲狡黠的微笑,走過去坐在韻真的身邊,緊貼著她柔軟的屁股,一隻手輕輕摸著她的秀發,低聲道:“你是我學生裏麵最讓我驕傲的一個,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的表現讓我有多震驚?”
韻真稍稍愣了一會兒,忽然翻過身來,驚訝地說道:“驕傲?震驚?”隨即伸手打掉頭上的手,嬌嗔道:“你就別諷刺人家了,哼,要死就死個痛快……”
李毅伸手拿過細長的煙嘴,慢吞吞地塞進一支煙點上了,這才緩緩說道:“沒想到水還挺深……不過你今天這幾句話刺得好,那個孫副省長今晚回去肯定要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了,他做夢都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副行長竟然一點麵子都不給他留……”
韻真一下坐起身來,嬌聲道:“老師,你就別說風涼話了,人家也是一時衝動……這下倒黴了,吳世兵非整死人家不可。”
“你後悔了?”李毅盯著韻真問道。
“嗯。”韻真可憐兮兮地點點頭。
“沒出息。”李毅用煙嘴指著韻真說道。然後站起身拿起那個空酒瓶看了一眼,又疑惑地回頭看看韻真,驚訝道:“還有半瓶酒呢?”
韻真一下倒在沙發上,雙手捂著臉,哼哼道:“人家喝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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