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用來洗筆的水，混著刺鼻的顏料的味道，早就被各種顏料混的烏黑，就順著沈君清的發絲往下淌，他一張臉都汙了。
已經十二月了，滴水成冰的天氣，這麼一痛冷水澆下來，沈君清打了好幾個冷顫，渾身發起抖來，他蹲在垃圾桶邊上，去看那些毫無顧忌笑話他的人，就覺得很難過。
像他這樣的人，就算曾經和他們做過同學，一旦身上披著的偽裝被扯破，他在他們眼裏，就是最下等的人。
於是他吸了吸鼻子，把書包從一堆垃圾裏扒了出來，從裏麵拿出了自己的速寫本，顏料什麼的已經不見了。劉伯明應該還是私藏了，他懶得計較，反正江世霖不會在乎，沈君清就隻是抱著自己的速寫本在此起彼伏的哄笑和帶著下流意味的口哨聲裏離開了美藝教育。
他渾身滴著髒水，公交車都不讓他上，更別說是出租車了，他在站台等了老半天，這樣的天氣渾身濕漉漉的，風一吹骨頭就像是要被凍裂了一樣。眼看天已經黑透了，沈君清幹脆就抱著速寫本往回走，這裏是市中心，林望的小區在二環，從這裏走回去，少說也得兩個多小時，可沈君清也沒有別的選擇。
他顫抖著迎著風穿過大街小巷的車潮人流的時候，就有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這種感覺和他那時候迫不得已去打工，迫不得已委身江世霖的時候很想，卻更淒楚。沒有辦法，沒有選擇，他隻能這麼往前走，就算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就算前麵根本看不到路在哪裏，一步一跌，他也得走下去。
可就是這麼走著，都像是和這個世界背道而馳一樣，很多人都往充滿希望的方向奔波著，隻有他的前路是一團茫茫的黑霧，好像下一秒就會把他吞噬得隻剩下殘骸。
生活左轉，而他往右。
回到家的時候沈君清整個人都像是脫力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來的，已經麻木了。麻木地從口袋裏掏出鑰匙來想要開門，卻哆哆嗦嗦的連鑰匙孔都對不準，反而是門從裏麵打開了。
沈君清抬頭，屋裏亮著燈，站在他麵前的是一臉著急的林望，看他這麼狼狽又是著急又是生氣，“你去哪裏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我”
大概是感覺到了屋裏暖氣的溫度，沈君清一句話都沒說完，就一頭栽在了地上。
再醒過來的時候沈君清就隻有一個感覺，喉嚨像是一塊被火烤焦的石頭，難受得要命，他扭了扭頭，就這麼一動林望就被他驚醒了，走到了他床邊，“喝水嗎？”
沈君清頭還有些暈，就隻點點頭，然後就感覺林望把吸管放到了他嘴邊，“喝吧。”
沈君清大口大口地，很快一整杯水都見底了，他卻還覺得不夠，剛才喉嚨難受得要命他說不出話來，現在好歹能發出聲音了，於是他用他自己聽著都覺得沙啞難聽的聲音說了句，“還要。”
林望又給他接了一杯，這次他喝起來要慢一點，喝了一大半就鬆了吸管，搖搖頭有躺了回去，“頭好疼”
“謝天謝地，好歹是退燒了，”林望碰了碰他的額頭，歎了口氣，“你知不知道你都要嚇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