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記得,聽到醫生宣布結果的時候,程昱的反應是十分奇怪的,帶著惋惜、遺憾,以及不易察覺的釋然和慶幸。
等到出院之後,程昱便以工作繁忙為由在公司常住,兩人見麵的時間越來越少,偶爾碰到了,也隻是客套的寒暄。
楚辭接連遭受打擊,自此意氣消沉,將自己關在房間內,不再見任何人,一心一意照顧已經成了植物人的母親。
他給自己判了罪,無人可以救贖。
直到後來陸羽實在看不下去,威逼利誘幾個下屬將楚辭家的大門給撬開,然後衝進去逮著楚辭好一頓罵。
話雖然說得難聽,但字字句句無不體現出陸羽式的關心。而且何潤芳雖然搶救回來,但不知何年何月才會蘇醒,後期需要的醫療費也絕對不是個小數。
為了生存,楚辭不得不摒棄那些不必要的傷春悲秋,轉而開始寫作,也就是那時候,一直對楚辭避而不見的程昱再次出現,但兩人心裏都明白,他們再也不可能親密如初了。
懷著一種報恩的心理,楚辭留在程昱的身邊,奮筆寫作,以此來償還當年欠下的債務。
楚辭不恨程昱出軌,畢竟這並非是程昱第一次在外麵勾三搭四了,而且兩人戀人的關係早已名存實亡。
恨這種情緒太過強烈,也太累人。
但程昱萬不該將別墅的鑰匙給葉清,因此而害得楚辭和母親喪命於此。
明明就在一個星期之前,私人醫生還一臉興奮地告訴楚辭,何潤芳各方麵的指標都非常好,也許很快就要蘇醒了。
楚辭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母親即將蘇醒的喜訊,卻被葉清的一把火徹底毀滅。
他幾乎不敢去想,若是母親當時已經恢複知覺的話,她會有多痛,不能反抗,不能逃離,隻能躺在病床上忍受著永無盡頭的灼痛……
那是他的母親啊!懷胎十月,一點點將他辛苦養大的母親,如今再次因為他飽經磨難。
楚辭死死咬著唇角,任由眼淚在臉上肆意蔓延,然後再下一刻迅速蒸發。
就要死了吧,感受著生命力快速從體內流失,楚辭不甘地在心裏歎了口氣,緩緩閉上雙眼,世界一片黑暗。
恍惚之中,楚辭似乎看到了一個身形纖細的少年,那人穿著一襲素淨的青衣,眉眼處暈染著一層薄薄的胭脂,唇紅齒白,眼彎眉細,手腕翻轉間,雪白的水袖在空中飛舞,宛如流水飛鴻。
這人是誰呢?
那人微微啟唇,咿咿呀呀的語調中透著說不出的柔媚……
楚辭手指微動,想要伸手去觸碰那遙不可及的少年,然而最終卻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虛幻的夢。
他想起來了,這人不是年少時的他麼?
原來,他楚辭也曾有過如此風華無雙的時刻。
隻是,終究是回不去了……
一滴淚悄悄從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