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裏總是縈繞著淡淡的消毒水味, 四周的行人行色匆匆, 褚徵音穿過長長的廊道,在一張張不同的麵龐上看遍人生百態。
邁進住院區的那一刻, 世界就像被切割成了兩半,彼端喧嘩, 彼端靜謐。
如果可以選擇, 褚徵音更喜歡門診部的喧嘩, 盡管喧嘩的人聲會使人心情浮躁, 但這死一般的沉寂卻是使人壓抑。
如同被命運鉗住靈魂,掙脫不開的深淵。
她推門而入, 妝容完整的臉上帶著與平日的盈盈笑意截然相反的冷漠,深棕色的眼眸下掩住波濤洶湧的情緒,上揚的眼線勾出點點淩厲, 她的目光掃向護工, 語氣平靜。“你先出去。”
護工的視線在她和薑秉德身上遊離,對於雇主這個外孫女, 他也不是第一回見,可是今天她給他的感覺實在太奇怪,一時之間他竟不知道如何定奪, 說話也猶猶豫豫的。“這...”
卻見薑秉德的目光定定的看著她,老人斑和皺紋爭相爬滿的臉上帶著一絲柔和, 他微微垂眼,語氣也很平靜。“你先出去吧。”
原本就隻是擔心雇主會不願意,如今雇主都發話了。那護工聞言便不再猶豫, 衝她歉意一笑,出門之際還十分貼心的幫他們把門關好。
‘哢嚓。’
關門聲。
薑秉德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看到她在病床前坐下,兩腿並攏向左側微微傾斜,右手將包包的背帶繞了兩圈,而後左手疊在右手上,兩手壓著小香包在大腿上,脊背挺得很直,十分標準的淑女坐姿。
記憶中的褚徵音一直都是這樣遵循著淑女教育的成果,優雅又矜貴,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見到這樣的她,竟覺得是記憶深處的幻影了?
他太長時間沒有見到這樣的她了。
薑秉德的眸光閃爍了一下,指尖下意識的撫上手腕上的佛珠,那是他讓薑玦去為他尋來的‘慰他心安’之物,然而當褚徵音真的坐在他麵前,疏離又冷漠的看著他的時候,哪怕是轉動佛珠,也不能讓他亂跳慌張的心髒恢複平靜。
她掀了掀嘴角,露出一個很淡的笑臉,眼底劃過一絲嘲諷,出言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我要走了,想從你這得到一個答案。”
她沒有說要走去哪兒,薑秉德便私自為她填補空白,權當她要回H市上學。
他垂眼下睨,十八顆子珠顆顆圓滿,似乎在嘲諷著他不夠圓滿的人生。年輕時他從不信命,年老時佩戴佛珠也換不得一絲心安,她眼底的光能輕而易舉的擊潰他的欲蓋彌彰。
他早已犯了殺戒,本就不配佩戴‘弗誅’。
薑秉德心中波瀾起伏,布滿溝壑的臉上沒有零星笑意,蒼老的眼神中交織著難堪與無奈,唇瓣顫兩下,最終卸力蒼白一笑,微彎的脊背靠在床頭。“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她沒有說話,目光輕飄飄的落在他的臉上,她的眼中,沒有歇斯底裏的絕望,就像一潭死水,靜靜地望著他。
薑秉德呼吸一窒,眼睛閉了又睜,掩去眼中的難過,他的聲音沙沙啞啞的,像一根枯木在風中搖搖欲墜的沙沙聲。“你母親是我的第一個孩子,我和你外婆第一次為人父母,隻想把這世上最好的東西都捧給她,她如我們所想般長大成人,漂亮,自信,能幹。”
褚徵音原本隻是靜靜地聽著,聽到這裏忍不住挑了一下眉頭,嘲諷地笑了一下。
薑秉德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沒有發現她的嘲諷,他緩慢而又懷念的聲音繼續傳來。“我知道很多人說她脾氣不好,但她在我眼裏,一直都是那個乖巧又懂事的小姑娘。我們一直想要給她找一個好丈夫,疼她,愛她。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