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真的?!”褚徵音拔高了聲音。
裴敘手裏把玩著一根鉛筆, 桌麵上的畫稿還是半成品, 臉上的妝容已經泛著油光,似乎已經在這個設計室裏熬了很久, 她的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倦態,竭力放鬆的語氣。“認真的。婚禮在三月後。”
褚徵音瞳孔微縮, 握著鼠標上骨分明的手攢的泛白, 她張了張嘴, 嗓音微啞。“怎麼回事?”
裴敘將鉛筆拋起, 在空中劃過一道痕跡,最後穩穩當當的落在筆筒中, 一番動作行雲流水,似乎已經做過無數次。她的眉眼處不見晦暗,平靜無波的眼裏卻少了些往日的張揚。
褚徵音看的眼眶微紅, 裴敘倒是很無所謂的聳聳肩, 竭力維持平靜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揚唇露笑, 仿佛還是那個驕傲的女王。“聯姻啊。”
褚徵音深吸一口氣,聲音裏有些顫意。“哪家的?怎麼這麼突然?”
“常三,常思遠。”裴敘頓了一下, 看著視頻裏眼淚就要掉下來的人,抿了一下紅唇, 故作輕鬆的調笑。“不是從訂婚就開始埋怨不能當一次伴娘嗎,我先結婚你還能如願以償了啊。哭什麼,丟人。”
卻是避而不談訂婚緣由。
褚徵音垂著腦袋。“你今年不是申請了N國的國美嗎?不去了?”
裴敘沉默著, 修的圓潤整齊的指甲刺進掌心的肉裏,眼裏波濤洶湧。“不去了,當個有錢有閑富太太也挺好的。”
褚徵音腦海裏突然晃過半個月前裴敘來到蒯從爍的公寓裏,躺在沙發上嘲笑她。
那時裴敘怎麼說的來著?
‘你還記得但丁說的那些遊離在天堂和地域之間無處可去的鬼魂嗎?’
因為平凡,他們沒有資格上達天堂接受讚揚。因為平凡,他們沒有資格進入地獄接受懲罰。他們盤桓在地獄門口,卻無人救贖。
那時的她,眉目張揚,鮮紅的指甲輕輕撫過眉尾都帶人勾人的風情,她會上揚著尾音,帶著點笑意的勸說褚徵音。
‘你呀,找點事兒做吧,雖然你有錢,不用操心柴米油鹽醬醋茶,但是一直困在一個小別墅裏,太孤獨,也太平凡了。’
她還會拉著褚徵音的手,言辭懇切,神色認真的說著她所信奉的人生真諦。‘永遠不要全身心的信任男人,隻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無論你想不想工作,你要有你的經濟來源。’
可是最終,她卻說了和褚徵音一樣的話。
“當一個有錢有閑的富太太也挺好的。”
褚徵音的眼淚‘唰’的一下落了下來,捂著嘴轉過身去默默垂淚,手掌粗魯的擦著淚水,直到眼淚止住才轉過頭來,一雙通紅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視頻裏垂著頭不語的裴敘,聲音裏帶著哽,卻是十足十的認真。“裴敘,你需要我嗎?”
裴敘沒有抬頭,聲音卻已然沙啞。“我們已經長大了。”
因為長大,我們有了各自的生活,不再是從前那樣可以毫無顧忌的互相幫扶。因為長大,我們成為了彼此退路,卻不再是唯一的依靠。可以在身陷絕境的時候等待對方拉一把,卻不能在身處困境時尋求對方的幫助。因為長大,我們有了軟肋。
褚徵音第一次這麼憎惡她和裴敘的默契,讓她從裴敘短短七字中讀懂了背後的深意。正如褚徵音麵對薑家褚家的事,不會尋求她的幫助一樣。她這一次,也不會尋求幫助。
隻是她們都很清楚的知道。
身臨絕境,無路可走的時候,她們還有一條路可以獲得救贖。
“我應該怎麼做?”褚徵音吸了吸鼻子,臉上硬是扯了個僵硬的笑臉,也學著她佯裝輕鬆。
裴敘卻是真的笑了,她的眼中,帶著感謝,帶著懷念。感謝褚徵音不追問,懷念童年的無知無畏。褚徵音看出來了,反而越發憐惜,命途多舛,她們皆如是。
裴敘的嘴角噙著點笑意,微紅的眼眶,沙啞的聲音。“保持身材,好好穿上我給你定製的伴娘服,送我出嫁。”
褚徵音鼻頭酸澀,眨了兩下眼睛,蛾首輕點。“好啊。”
視頻將掛之際,褚徵音抽了抽鼻子,很輕很輕的說一句。“不管怎樣,你要開心呀。”
裴敘的手在視頻掛斷鍵上懸著,遲遲未點,她垂了垂眼眸,極盡溫柔的。“你也要開心啊。”
視頻掛斷了。
臥室恢複了平靜。
褚徵音也沒了這個閑心去搜圖做PPT,將筆記本電腦合上擱在床頭櫃上,臥倒床頭,開始低聲嗚咽。“音姐,上輩子...裴敘過得好嗎?為什麼...我的記憶裏,後半部分沒有裴敘?”
音姐的聲音遲了很久才出現。【“因為她出國了。”】
“什麼?”
【“你不理解她的好心,和她吵了一架,後來,她出國了。”】
音姐的語氣很平靜,褚徵音卻忍不住想要扇上輩子的自己一個大耳光子,好好的人生過的稀裏糊塗的。
褚徵音啞著嗓音問。“她上輩子結婚了嗎?”
音姐沉默了一下,有些涼薄的語氣。【“其實你沒必要問我,你不是夢到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