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想一想,他還是真是懦弱。
無可救藥的懦弱。
忽然想起爺爺曾經對他說的一句話:生為男人,是不能有什麼事情做不到的,就算你真的做不到,也要頭破血流的去做。因為男人,就是給人希望的存在。
握緊拳頭,那一句“我做不了這個手術”終於被他咽回到了肚子裏,看著家人,宋北城露出一抹安慰的笑容,“醫院還是覺得沒有親緣關係的人來做這個手術會更好,而且我全程也會在,不會有什麼問題的。還有啊,爺爺得的又不是癌症,不用露出這樣的表情好不好?病人看到心裏也暢快。你們再這樣,也不用探視了。”
在座的人也不是像他一樣經常能和死亡打交道的人,遇到這樣的事情驚慌害怕也是正常的,況且連他目睹了許多年生死別離早已覺得自己鐵石心腸的人都不能接受這突然的壞消息,又何況是他們?
宋北城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我要進去看看爺爺,你們不來嗎?”
宋老爺子見到推門而入的宋北城時,也就知道事情差不多有決定了,又聽到主刀醫生並不是宋北城時,老爺子表情微不可見的放鬆下來。
醫學的事情他是不懂,可他知道的是宋北城每次做完手術回家總是累得幾近虛脫,或許並不是身體情況導致的,而是精神壓力。他不希望自己的病給他帶來更大的壓力,這孩子又是什麼是都藏在心裏不說的,仔細想想,或許這樣真是更好地選擇。
“爺爺,感覺身體還好嗎?”宋北城站在床邊,關切的問。
宋老爺子頭扭到一邊,表情有些嫌棄,“去那邊,一身的消毒水的味道,我聞到就頭暈。”
宋北城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直接穿著白大褂進來的,而老爺子偏偏不喜歡這股味道。所以隻能輕輕搖了搖頭,聽話的繞到床尾。
一家人見老爺子氣色還不錯,沉重的表情也終於放鬆了一些。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漸漸暗了下去,老人轉過頭,透過窗戶不偏不倚正好能看見深藍色的天空中有一顆微微閃爍的星星,孤寂卻執拗的不肯暗下去,好像偏偏要讓誰看見它一樣。
“好了,你們都回去吧,白天我管不了你們,但至少晚上讓我一個人呆著。”宋老爺子看出了子女們的固執,終於做出了讓步。
“爸……我們需要有人留下來照顧您。”
“家離這裏很遠嗎?而且就算有什麼事,醫院裏的護士都是沒有的?還是你們覺得我現在倒下了,管不了你們,你們也不用聽我的話了?”老爺子大聲地說完,便又開始重重的咳嗽起來,周雲曦連忙上前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令他的氣息緩和下來。
“爺爺您別生氣,我麼肯定要回去的,不然醫院長廊也睡不下我們這麼多人啊。”
周雲曦輕柔甜美的聲音令老爺子心情好了一點,目光不耐煩的掃了一眼剩下人,問:“那你們呢?回不回去?”
他們還能說什麼呢?隻能不斷地囑咐老爺子好好休息,不舒服就叫護士等等,聽得老爺子心中鬱悶,忍不住又要罵起他們來。
見屋子中的人一個個離開,腳步聲漸行漸遠,整個屋子安靜下來,宋老爺子隻是呆呆的看著房門,心情很複雜。
宋北城剛剛臨走前趴在他耳邊說:“爺爺,你晚上好好睡,明早我來找您下棋,讓您看看我是進步了還是退後了。”
不由得輕輕笑出聲:“這群傻孩子。”
龍應台在《目送》中講: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隻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或許吧,小周的話是對的,未來是他們的,他該放手的,他該相信的。
老婆子,你說呢?
“今天被這些人鬧得,都沒靜下心來好好跟你說說話,聊聊天。”他輕輕地笑了笑,顯得有些無奈,“都長大了,以前我一個眼神,說一句話都嚇得不行的孩子,現在也不聽我的話了。”
他慢慢地從枕頭下拿出那個相框來,放在腿上,用袖子小心的擦了擦上麵的灰,目光瞬間柔和下去,沒有半分白日裏的淩厲。
“以前的時候你就說我,對他們這麼嚴厲,讓他們都覺得我是一個壞人,等他們長大了,看誰都不和我親近的時候我該怎麼辦。”他看著照片中笑容溫婉的婆婆,仿佛她就坐在他的麵前;拇指輕輕的隔著玻璃撫摸著她的臉,那是他的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