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熊熊,酒肉飄香,人聲鼎沸,火光照耀之處,與外圍幽暗山林仿佛是兩個天地。
餘慈拿來身邊采藥客手中的酒葫蘆,毫不客氣地大喝一口。這是采藥客自釀的土酒,入喉辛辣,卻又帶著藥香,很是別致。
陸丙的眼力果然還是值得信任的,他結識的這幫人大多是絕壁城土生土長的采藥客,十年來多次往返於天裂穀和絕壁城之間,對蝦須草的采摘已算是行家裏手,也知道些白日府的根腳。
這樣的一群人,確實很難會辦出謀財害命的事來,安全性便有了保證。
簡單用過了晚餐,兩邊二十多號人閑來無事,便開始漫無目的地聊天。出於某種考慮,雙方都有意避開了彼此的收獲問題,但是又不可能完全無視,於是,幾次轉折,便有絕壁城那邊的人侃起了白日府的秘聞逸事,嘻嘻哈哈的倒也頗不寂寞。
話題轉來轉去,最終又落回到蝦須草上,不過討論的是此藥草究竟有什麼藥用價值。
在場有一大半都是專業采藥客,知道一些藥性,便是不知道的,也能瞎猜。於是你說你的方子,我講我的丹丸,二十幾號人,分成幾派,漸漸由討論而至爭論,再到爭吵,氣氛給弄得火熱。
幾個論點正膠著之際,忽有人一聲大嚷:“統統都是放屁,哪有這麼簡單!”
一言既出,人人側目。叫起來的是絕壁城那邊的人,似乎叫李宏,大概是喝醉了酒,此時臉色通紅,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剛剛說了什麼。
旁邊同伴見他醉得不清,忙捅了捅他,讓他清醒一下。可李宏是個要麵子的,且實在醉得不清,見自己一鳴驚人,談興愈發高漲,之前道聽途說的一個大秘密,也就趁機流泄出來:
“你們莫要不信,這蝦須草尋常合個藥方,治治頭痛腦熱也就罷了,可白日府家大業大,在他們眼中,這玩意兒拿出百八十根,簡直和路邊雜草沒什麼兩樣,憑什麼人家要花大力氣,雇傭咱們采摘?
“說到底,在咱們手裏,這草就是草,也就當個偏方用,可在白日府那邊,卻能點石成金……
說到關鍵處,他加重語氣,偏偏又卡在這裏,故作神秘。這姿態隻能惹人生厭,可是對這樣一個醉鬼,又能有什麼辦法?
這時,餘慈身邊和他共用一個酒葫蘆的采藥客低笑道:“李老四有個妹子,嫁給了白日府裏一個小廝,這種道聽途說的消息,數他最多……”
餘慈聽得有趣,正想多了解一些,那邊李宏賣足了關子,自覺大爽,便在多人的催促下,哈哈笑道:
“真說出來也沒什麼,其實,白日府收購這蝦須草,全因為他們能造一種藥水,隻要將大量蝦須草浸泡其中,過得一段時間,這些蝦須草裏品相最好,保存最完整的一株,便有可能被泡活……
這一刻倒有七八個人疑道:“泡活?”
“嘿,活不活的咱不知道,我隻知道,我那妹夫講過,這株泡活的蝦須草會把其餘那些藥草的藥性全都吸到自己身上,若是藥力足夠,這株蝦須草便會再生變化,就和那些毛蟲變成蝴蝶一樣,變成一種新的藥草,那時,蝦須草就不叫蝦須草,而是叫……魚龍草!”
“魚龍草?”
篝火旁先是靜了一靜,隨即便嘈雜起來。眾人先是詢問李宏有關魚龍草的用處,可到這裏,李宏肚裏的東西早給掏了個七七八八,勉強再說了幾句,便開始答非所問,不過此時氣氛已被炒熱,人們得不到確切答案,便開始放縱想象,給魚龍草安上各種神異的能耐,還幻想自己得到此寶,會有什麼樣的好處。
這時候,旁邊的酒友又把葫蘆遞過來,邀他共飲,同時笑嘻嘻地問他:“老弟若有這仙草,不知要換個什麼?”
哪來的什麼仙草?這人醉得也差不多了。
餘慈乜他一眼,不顧酒友滿臉心疼的模樣,一口將葫蘆裏麵土酒吞淨,火辣辣的酒氣裹著藥香,衝上頂門,他忽地意興大發,就此長笑道:
“老子要長生不老,誰能換來?”
火堆周圍忽地一靜,然後便是哄笑聲和怪叫聲齊鳴,十個人裏倒有九個人以為餘慈是在開玩笑。雖然相處時間不長,可餘慈非但容貌俊秀,實力高強,接人待物也頗是豪爽,眾人對他感覺都是不惡,都用善意的哄聲以示回應,把氣氛推向一個高潮。
不過,也有人能感覺到餘慈的真正想法,至少是明白,餘慈為人之誌向,非比尋常。對麵的陸丙便舉葫蘆向這邊示意,餘慈亦笑著回應,一切都在不言中。
熱烈的氣氛在持續,倒是餘慈自己從其中脫出來,盯著跳躍的篝火,略有失神:這麼輕易說出實話,他也是醉了吧。
還是說,他內心的渴望已到這般地步了?
少時的餘慈並不明白“長生”的真義,但他卻清楚地知道長生的代價——雙仙宮殿之下的累累白骨,便是最好的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