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之下，我悄悄跟了上去。就見父親從院子出去之後，徑直朝著村子西頭走去。
白水村本就不大，村子裏也不過才幾十戶人家。村子的西頭是幾座小山，而山腳下便是我小時候最怕的地方——墳地。
眼看村子就要到頭了，父親卻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而他的目的地似乎就是那片墳地。
我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這深更半夜的，父親跑到這裏做什麼？
隻見父親走到墳地邊緣就慢了下來。而我站在距離他三四十米的地方，再也沒有勇氣跟上去了。
遠處一座座聳起的墳包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詭譎，墳場邊緣立著兩麵紙幡，隨著夜晚的冷風飄揚著。
父親走進了墳場，繞過了七八個墳包之後終於停了下來。他左右看著，似乎在等什麼人。
等了好長時間，我腳都快麻的時候，才看到墳場的那邊走過來一個人。
那人一直到了父親跟前才停下來，兩人說了一會子話，就見父親突然一下子朝著那人跪了下去，還不斷地磕頭。
我頓時大驚失色，父親這是在做什麼？！憑什麼朝著那人磕頭？
我想衝過去，卻隻覺得腳有千斤重，腦子更是抬都抬不起來，我還沒能走出去一步，就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再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家裏的木床上，母親就坐在床邊抹眼淚。
英婆站在我床頭上，臉對著臉湊近看我。我被她一張老褶遍布的臉看得難受，卻沒力氣轉過頭，索性又閉上眼。
英婆是村裏的觀花婆，本叫陰婆，因為陰字太邪氣，大家平常習慣用英來代替喊她。
“造孽啊，這女娃命數隻有三歲，咋能活到現在？”
我迷迷糊糊地，還是聽到這句話，心裏頭忍不住悶氣。我都這樣了，這死老太婆還咒我。
卻聽到父親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求道：“英婆，人都說您老本事大，九青這孩子是我們這一家子的命根子，您可一定得救救她啊！”
英婆的語氣很不好：“你為了救這女娃，私自和下麵的做交易，她的命早就不屬於陽間了。”
“英婆，我求求您老，實在不行用我這一把老骨頭換她的命都成。”母親的聲音有些顫抖。
英婆的老邁聲音顯得有些冷：“你當年是怎麼答應的？”
又過了好半天，我才聽到父親緩緩吐出來的兩個字：“冥婚。”
這一回英婆沉默了好半天，再說話的時候語氣也軟和了許多：“你這些年用它給的鬼魄治病，老太婆我也看在眼裏，雖然那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你總歸還是救了不少人。不過底下那些東西可不好糊弄，再加上你招惹的可不是一般的小鬼，要是你不履行諾言的話，莫說是你們一家了，恐怕咱們整個村子都會跟著遭殃。”
她又長長歎了口氣，“要救這孩子，法子還是有的。你找三隻黑狗，再找一隻公雞,去一趟鎮裏的紙紮店買個紙人，要女的，最好是和這孩子看著個頭差不多。”
又過不久，我以為自己都要昏死的時候。隻覺頭皮猛地刺痛一下，我費力睜開眼，就看到英婆揪著我的一大撮頭發使勁薅。
真疼，這死老太太。
我還沒罵完，右手指尖突然一痛，便徹底昏睡過去。
再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我的燒退了，母親帶著我正在趕往姑姑家的大巴上。直到幾個月之後我去了省城上大學，後來的四年便沒再回過白水村。
幾年來，我把這事藏在心底，誰也沒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