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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龍兒在結婚三個月之後就離婚了。離婚的那天,正是我41歲的生日。正是這一年的冬至。那一天滿天大雪紛紛揚揚。而我的頭上也長出了第一根白頭發。對於一個隻有41歲的男人來說,這根白發的確來的稍微早了一些。記得和龍兒剛結婚的時候,龍兒對我說,起於秋天的婚姻是世界上最可靠的婚姻。因為秋天是一個收獲的季節,成熟的季節。已經經曆了春的萌動,以及夏的火熱,秋天將不再有太多的浮躁和無知,必然是深思熟慮的時節。恰如我們的婚姻。龍兒的這番話當時把我也給感動了。當時我還曾在那一刹那,想到了很多很多年後,當我和龍兒都變的老態龍鍾之時,我們一起攜手走在秋日的情形。我們走在落葉繽紛的大道上,夕陽欲落,而天地肅穆,或許龍兒還會輕輕的吟出這樣的詩句:主啊,是時候了。而我那時,也已經完全忘記了我的所懷有的絕世武功,恰如一個從來就不會武功的人,默默的跟在龍兒的身後,在秋天之中悄然行走。

是啊,那是多麼美好的一副關於未來的場景啊。或許對於任何一個人,那也將是一個不賴的結局。新婚之日,龍兒對於我們婚姻那種無比樂觀的精神深深感染了我。讓我也對這段源於荷爾蒙,源於一場意外,一次事故,一次情不自禁的荒唐婚姻也終於充滿了信心。事實上確切的說,我跟龍兒結婚,在當時已經是騎虎難下,勢在必行。我最終同意和龍兒結婚,確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意味。隻是在結婚之後,才稍微的因為龍兒的許多勸慰而打消了一些疑慮。

我和龍兒結婚的決定,發生在一夜之間。當時是龍兒跟我求婚,而我答應了。事實上當時我無法不答應,也無法想出一個不答應的理由。那天龍兒跟我求婚的時候,光著身子,一絲不掛。而我在她說出‘我們結婚吧’這句話之前,已經在她身上上上下下了6次之多。我當時已經跟蓉蓉離婚一個多月了。夜夜孤獨之外,還在承受著許多流言蜚語帶給我的壓力。學校當時特聘我為副教授的那個公示剛剛貼在了校園裏,每次我走過校園的時候,都會有無數的人向我投來鄙夷的目光,不屑的目光,憐憫的目光,憤恨的目光,各種各樣奇怪的目光。他們就像看待一個怪物似的看我。還有一些品德極為端正,道德特別嚴謹,對於學術抱著崇高態度,對於社會製度抱著強烈改造之心的老教授,為學校特聘我為教授的那個公示甚至出離了憤怒。這些老教授自發成立了一個道德審查委員會,並且在其中吸收了一些良心清白或者想表明良心清白的青年學生。這些人在意識到不采取一些極端措施,或許不能阻止學校特聘我為教授之後,終於決定要對我訴諸武力。他們每天輪換守在我必經的一條小道上(那時候我幾乎不敢走大道了),隻要看見我走過,就會用各種各樣的東西扔我。發臭的雞蛋,綠色的西紅柿,壞掉的蘋果,爛了的草莓,還有報廢的手機,無法啟動的筆記本電腦,美國人生產的洗發水,日本人生產的照相機等等,都是他們所選擇的武器。當然我對於他們選擇這些東西作為他們的武器,一點也不感到稀奇。這些人畢竟對於社會有著特別嚴格的要求,對於未來有著無比美好的憧憬。他們之所以選擇這些東西來扔我,就是因為他們不喜歡這些東西,正如他們不喜歡我一樣。這些東西是不好的,因為它們汙染環境,而且沒有民族意識。而我也因為緋聞要被特聘為教授,肯定在他們眼中,也是極其不環保,極其不愛國的。他們的想法真好。他們如此做,就完全沒有了投鼠忌器的顧慮。他們完全可以做到一石二鳥。讓壞的事物兩敗俱傷,同時消亡。

可是我總覺得他們在這一點上犯了巨大的原則性錯誤。因為那個公示是學校貼的,特聘我為教授也完全是學校的決定,跟我毫無關係。我其實是很委屈的。我究竟做了什麼。難道是我故意上演了實驗室那出戲,並且請人來拍下我生殖器的照片,並且授權他們在雜誌上刊登,終於策劃了我的成名?進而使學校陷入兩難境地,最終做出了一個如此荒唐的決定?這一切均和我無關。我也是受害者。我也對於眼前這個正在發生的事實手足無措。要是我能夠采取絲毫辦法去阻止這一切發生的話,我甚至願意去冒著生命的危險阻止這一切。可是我就是沒辦法。那張告示貼出來的第一天,我就去了校長辦公室,極為堅決的表達了我對於這件事情的看法。我平生第一次以那麼激烈的口吻對校長說話。事實上我甚至威脅校長說,假如他們再不收回這個決定,我就馬上辭職,不再這個學校裏幹了。可是校長聽到我這話的時候,嗬嗬的笑了起來。說隨便我怎樣,反正他們就是要特聘我為這個學校的教授。哪怕我辭職了,我依然是這個學校的特聘教授。他們願意繼續給我發工資。我的名字依然會在學校人事處的名單裏麵。這對於學校根本沒有影響。這對於特聘我成為教授的事實毫無影響。就算將來我死了,我依然會作為這個學校曆史上特聘教授的一員而寫進學校的史冊。這一點是我改變不了的。我聽了校長的話,徹底的絕望了。一句話沒說就出來了。我知道,對一個已經喪心病狂,失去理智的人,去進行一番理智的對話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