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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意外事件,讓我原先計劃好的事情,又一次陷入了僵局。蓉蓉媽媽和蓉蓉離開之後,我對念慈解釋了剛才的事情。念慈還是跟以前那樣善良而單純。也和以前那樣樂於助人。她安慰我說:不要緊。隻要是真的誤會,總不會維持太長時間的。另外,我也會去勸勸她們倆,把這其中的原由給她們解釋清楚。不過最重要的,還是你要堅持不懈,不屈不撓的去向蓉蓉表達你的真心。我相信,你和蓉蓉最終會走到一起的。

念慈的話語對我安慰不少。當下我也禮貌起見,跟她詢問了她來到蓉蓉家的原因。念慈對我說道:跟羅布頓珠離婚了。他帶著兒子們去西藏定居了。我一個人留在加拿大幹什麼?所以幹脆就決定回中國來了。前天已經去了原先的大學,謀到了一個職位。跟原先一樣,做回一個英語教師了。說起來也挺有意思。感覺著,似乎我的生活又回到一個原點了。今天來這裏,也是隻想來看看蓉蓉和伯母。畢竟我們也算是相識一場。不過現在看來,今天我真的不應該來。要是我不來,也不會造成今天的誤會了。真的很對不起。

聽到念慈如此說,我趕快勸解她道:哪裏哪裏?事情應該是怎樣,就會怎樣。哪裏會因為偶然性的事件而發生變化呢。其實現在這樣的情形也無所謂。對我來說,或許還是一件好事。因為我更需要耐心而長久的去追求這份對我來說,很寶貴的愛情了。就算讓我再等20年,我也能堅持。哪怕70歲跟蓉蓉結婚,我也無怨無悔。

我的話語也讓念慈不覺悄然動容。微笑了一下,似乎徹底的理解了我當下的心情,念慈也就叉開話題,說起別的事情了。念慈對我說道:還記得小康嗎?這孩子,上次從中國回到加拿大,簡直就對你崇拜的不得了。成天跟我們說你的武功的事情。說你怎麼就人在火車裏麵,揮掌就把車外的一頭犛牛給打死了。其實我也是直到那時候,才知道你會武功的事情。聽起來,簡直就在聽一部武俠小說。同時仿若夢中。你當年在學校的人工湖邊上拍打巨石的情景,還曆曆在目。可惜我當時不明白,原來你隻是在練武功。這個世界真的很神奇啊。原來真的有那麼多你不了解的事物,就存在於世上。

我聽到念慈這話,也是感慨不已。沉默了半天,才問念慈:那你為什麼離婚了?究竟是什麼原因,能不能跟我說說。

沒什麼原因。可能就是一起過的久了,互相厭倦了吧。愛情既然燃燒到了盡頭,分開也是在情理自然當中。沒什麼的。念慈這樣說道。

念慈如此平靜的話語,就此結束了我們那天的對話。一起離開蓉蓉住處的時候,我心中還在想,對於愛情,能夠如此坦然而從容的麵對,或許也是一種非常高的境界,一種非常高的武功。想到這裏,我不禁頓時覺得人生之中,值得我繼續去參悟的事情,又多了起來。武功在我心目中,似乎刹那間回到了一種恰當的位置。

之後的日子裏,我開始了一種與之前全然不同的生活。武功,作為我人生中的一個追求,我繼續將之操練。大學裏的工作,畢竟還是我的生存之道,我開始以更加勤勉的態度將之進行。原先那些被我反複調試過的實驗,我又將它們擺弄了起來。而在這段日子裏,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早已經不是洪七功的身世之謎了。金庸給我打了許多次電話,跟我追問洪十三的下落,我也隻是如實相告。金庸似乎也對我態度的轉變有些困惑了。有一次給我打電話,就對我抱怨道:你怎麼現在好像變了一個人,對於武功不再感興趣了呢。我可要提醒你,你畢竟是目前僅知的會降龍十八掌的武功中人,你肩上的責任可重著呢。你可不要忘記了自己的夢想,也不要忘記了自己應該對傳播武功應盡的義務和責任。

對於金庸的抱怨,我一點也沒放在心上。其實當時我心裏是這樣想的:第一,你怎麼知道這個世界上,會降龍十八掌的人就我一個。第二,難道一個有夢想的人,就要天天把這個夢想抗在肩上,連平常的生活都給荒廢了嗎。第三,再說了,難道武功就是生活的全部嗎。生活中值得讓我們暫且放下自己的夢想,去尋找的可貴事物多了去了。比如對於現在的我,盡快的說服蓉蓉跟我複婚,才是對我無比重要的東西。

我花了許多的時間,付出了很多的努力,去試圖跟蓉蓉解釋當時在她家門口抱住念慈的原委,蓉蓉對我始終不理。其實她也在聽,卻始終不開口。這樣的情形維持了半年的樣子。對著始終沉默不語,在電腦前寫作的蓉蓉,我說過的話簡直就可以寫成一部小說了。起先,我還是跟她就事論事,希望闡明那天的誤會。可是到後來,這個小小的事件終究被我挖掘到了極點,關於那次擁抱,我實在無話可說了。我用了無數種方式對蓉蓉講解了這次擁抱的前因後果,想必她已經很明白了。可是我也不能就此什麼也不說了。我總得說點什麼,好讓蓉蓉明白這整個事情的原委,明白我的意願就是想要和她複婚,明白其實我在深愛著她,明白我現在跟她搜腸刮肚的說這些話,就是為了表示我的真心。於是在那次擁抱的事件之外,我將前因追溯到了很久以前,將後果推展到了很遠的未來。其實在這半年裏,我幾乎學會了一些寫小說的基本方法。那就是我領悟到了,一個故事絕對不是直線前進的。而是在轉著圈的行走。當你從一點開始講述一個故事,那個故事總會控製不住離題萬裏的漂浮起來,有時候都不知道要漂浮到哪裏去了。可是以一種奇怪的方式,當你的故事最終結尾的時候,卻會準確無誤的回到原先的那個起點。就像我給蓉蓉從那次擁抱的事件開始解釋,開始講述我跟她之間的故事,其實有時候必須要講到整個世界的故事。在我給蓉蓉的談話裏,我提及了無數別人的故事。比如愷撒的故事,秦始皇的故事,慈禧太後的故事。這些故事都是我從小學曆史書上看來的。有時候為了將事情說的更明白,我就不得已的講到這些故事,希望這些故事能夠幫我,將自己的故事說得更清楚。當然在之後,我注意到當我無意提到一些文學家的時候,蓉蓉會稍微的偏一下頭。所以我也到書店買了一本《世界文學家故事集》,以及一本《世界文學故事概要》,逐漸的了解了這一方麵的許多事情。再去跟蓉蓉說話的時候,我就有意的提及一些奇怪的名字,一些奇怪的故事情節,希望蓉蓉能夠終於原諒我,開口跟我說話,開始同意跟我交往,直到有一天跟我複婚。我提及到的文學家有莎士比亞,托爾斯泰,博爾赫斯,曹雪芹,魯迅,等等等等。我提及到的故事有一個人跟風車打架的事情。有一個人不想長大,就從此沒有長大的事情。有一個人生了17個兒子卻在一夜之間被全部殺死的事情。還有一個人清早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甲蟲的故事。其實對我來說,無論是這些人的事情,還是這些人寫的這些故事,都荒謬無比。可是對於喜歡寫作的蓉蓉,我從來沒有把自己的真實看法告訴她。實際上我還經常將那些書的引言裏批評家們說的一些話,原分不動的拿出來給蓉蓉講。我說,蓉蓉,世界就是如此荒謬,哪怕你覺得這些故事就是如此荒謬,根本和現實不沾邊,可是我還是要告訴你,其實這才是現實的真實情形。正如你以為我不愛你,那次擁抱的是念慈,愛的是念慈。可是實際上,我愛的確確實實就是你。隻不過在給你描述我愛你的過程中,我逐漸的在陷入迷惘,最後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怎樣愛你,為何愛你了。可是我希望你至少能夠明白,我愛你,首先還是一種直覺。這個直覺是不能否定的,也是不能用語言完全準確的形容的。直覺先於語言,這是世界的不二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