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樞機走進暖殿的時候,他君臨天下的情人商承弼正同一班采女宮妃嬉笑取樂。正是翠翠紅紅,處處鶯鶯燕燕;喁喁晏晏,年年暮暮朝朝。
看到晉樞機進來,商承弼先是飲盡了王美人送到唇邊的一杯酒,又噙了呂才人用口喂過來的一顆葡萄,橫眉一掃,雙目如潭,“舍得回來了?”
晉樞機在下首傾身斜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又能逃到哪去?”
商承弼冷笑,“你知道就好。”
晉樞機玉手執壺,自斟了一杯酒,“我不過走了三天,你卻派人跟足我三十六個時辰。若不是夜照公子出手——”
“哼,景衫薄,好大的膽子!”商承弼冷冷道,“削了那群廢物眼睫,逼得他們不敢再盯著你的,就是那令江湖聞風喪膽的歸燕鏢?”
晉樞機點頭,“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落花劍法和歸燕鏢,本就是他立身揚名的絕技。”
商承弼引觴自酌,若有所思。
晉樞機懶懶執著玉杯,“其實,你又何必這麼時時刻刻地看著我。我不在,你禦美尋歡,豈不快活?”
商承弼凜嚴一笑,一雙深邃至極的鷹眼掃過晉樞機滿不在乎的玉頰,戾氣橫生。偎在他身側的王美人被握住了一雙纖手,痛得死去活來,卻不敢□出聲。
晉樞機輕輕歎了口氣,“我去了三天,做了幾樁事,會了幾個人,也製成了兩件不可多得的妙器最新章節。”他覷了一眼跪在商承弼腳下的美姬,“聽說,呂才人的琴技已不輸曲江名妓碧海心。我這裏剛製成了一把琵琶,不如請才人一試。”
那呂才人聽他竟將自己與伎女相提並論,一張俏臉登時沉了下來,“佞幸之臣!”
商承弼一手擁美,一手酹觴,沉聲道,“朕也想聽聽愛妃的琴了。”
呂才人深知商承弼的喜怒無常,寵冠六宮的舒婕妤,本來彈得一手好箏,就因為驕縱太過被商承弼生生砍斷了手,不到三月就香消玉殞。她住過的儀秀宮早已荒棄,聽說,夜深人靜時還能聽到琴怨。所以,她心下固然有一萬個不願意,也隻是微微一禮,“臣妾獻醜了。”
晉樞機望著正為商承弼斟酒的王美人,“琵琶佐酒,固然增色,可有琴無鼓,總是單調些。”
王美人比呂才人還要美些的,可惜,她並不像呂才人一般精通音律,“賤妾愚魯,哪及得上呂姐姐。”
晉樞機卻是揮手一笑,“無妨。”話音剛落,就有內監送上一把琵琶,一麵玉鼓。
呂王二人隻覺得這琴這鼓分外詭異,可商承弼早已起身,將晉樞機攬進懷中,“你又弄了什麼古怪玩意?”
晉樞機哂笑,“攜美同樂,重華自然要以鍾鼓娛陛下之歡。”
“好!”商承弼一揮衣袖,呂王二人便在樂器前跪下。
呂才人早都聽說晉樞機驚才絕豔,號稱琴劍雙絕。明明是個男子,卻美得勾魂攝魄。她自幼習琴,一手琵琶絕技豔驚湘楚,人稱小娥皇。如今正欲在這妖孽的男人麵前賣弄一番,可奈何心中陣陣犯寒。手才搭上琴頸,便覺不對,待要調弦,卻聽“錚”的一聲,不辨宮商。
商承弼好容易逮到了晉樞機,恣意狎昵,呂才人琴聲卻壞了他興致,正欲發作,卻看她臉色蒼白,淚水成股而下,嬌怯的身子不住顫抖。
晉樞機枕著商承弼鎖骨,眉間一點朱砂赤若朝霞,重瞳流光,自是絕世風情,“呂才人怎麼不彈了?”
呂才人貝齒亂顫,根本說不出話來。一旁的王美人手握鼓槌,雖不明所以,卻覺得寒氣逼人。
商承弼也看出了蹊蹺,晉樞機卻已站了起來,走到二女身前,“這把琵琶,呂才人應該很熟悉才對。三天前,你還和她一同侍奉聖駕,今日,怎麼就連她的筋骨都認不出了?你摸摸看,這品、這相、這山口、這弦軸,琴頭上不正是她那碧盈盈的眼珠子?呂才人,她在對你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