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一百三十七、絕斷(2 / 2)

“殘害忠良的妖人,殺了你!”

“晉樞機不死,大梁大難臨頭!”

“奸邪小人,妖言惑眾!”

“殺晉賊,清君側!”

商衾寒慷慨陳詞,朝上群情激憤,人人目眥欲裂,恨不得寢其骨,食其肉。若不是上一刻有黃禦史伏屍當場,此刻已有人撲過來了。哪怕是商承弼,也被階下那一雙雙充血的眼睛驚了一跳。惟有晉樞機,單手絞著一束頭發,意態雍容的笑,另一隻手裏的劍,卻還是一寸不差地抵在商衾寒肩背。“人人都說我晉樞機巧言令色,王爺適才高談闊論,口若懸河。叫委屈的叫委屈,表忠心的表忠心,怕是蘇秦張儀,也不及王爺辯才。您既然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今日,你就死在我手裏吧!”他話音一落,挺劍直刺——

商承弼一驚,“重華,且慢!”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商衾寒卻突然挺身而起,避過了他致命的一劍,繼而沉腰橫肘,一個轉身,狠狠握住了他劍鍔,他出手毫不猶豫,一招間就奪去了晉樞機掌中的長劍,嶽峙鸞停的站在那裏,倚劍而立,滿麵蕭然,雖是長身猿臂,直如玉山江傾。

“你敢抗旨!”晉樞機怒喝。

商衾寒手掌一鬆,將他飛泉劍拋在地上,“商衾寒大好男兒,縱然不能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也不能將皇室骨血,貴胄性命送在一個佞幸手裏!”他說著就向商承弼叩首,“微臣禦前失儀,罪該萬死,請皇上降旨賜罪!”

“皇上,萬萬不可啊!”

“皇上三思!”

“皇上三思!”

“皇上,難道您真的要為了一己私情受萬世唾罵嗎?”

“皇上!江山社稷為重,兒女私情為輕啊!”

“皇上,靖邊王若有不臣之心,十五年前就可——又何必等到今日,受一小人所辱!”

“皇上明察!”

“皇上,皇上!”

商承弼望著視死如歸的商衾寒,又看著帶訕含譏的晉樞機,耳邊全是萬萬不可,萬世基業的喝阻聲,突然間,萬念俱灰。隻錯耳聽得一聲貓叫,竟是桃兒不知從什麼地方跑來,一見了主人,也不管此刻朝上的劍拔弩張,媚叫著撲到晉樞機懷裏去。

晉樞機彎腰抱起桃兒,輕輕撫著他油滑的毛,“又長胖了。”

商承弼看著他對著桃兒軟語說話,竟是從未見過的溫柔,不覺心中一蕩,脫口而出道,“你回來罷!”

“皇上,皇上!”底下又是一陣哭喪般的哀嚎。

晉樞機彎腰,撿起地上的劍,他知道自己受傷太多,又散去不少功力,卻沒有想到,商衾寒竟是這樣強,盡管他故意容讓,讓商承弼看清楚商衾寒的深不可測,可就算是他,也沒有準備讓商衾寒一招之間奪去掌上兵刃,隻是,懷疑的種子早已埋下,這五年來,他不斷引導商承弼去猜忌商衾寒,雖然如今還不是時候,可那粒種子,應該已經發芽了。今日,商承弼的猶豫,相信,不止寒得是群臣的心,更逼迫商衾寒,不得不早做準備。他橫劍,指著商衾寒,“殺了他!”

“重華——”商承弼望著他,那雙君臨天下的眸子裏,竟有求懇之意。

晉樞機心碎一笑,蹲□子將桃兒放在地上,“那你憑什麼叫我回來!”

“重華!”

“喵兒!”

商承弼和桃兒一起看著晉樞機轉身,晉樞機回眸一笑,“桃兒留給你,好好照顧他。”

“重華——”

那樣淒絕的一笑,他仿佛一瞬間又回到五年前,那一低頭,一回眸,一杯酒,折花數露的大梁天子猝然間,為他,斷了袖。

“晉重華!”他眼睜睜地看著他攜劍走出大殿,青鬆將倒,風姿如玉,還有一隻黑貓叫得悱惻纏綿。他的眼睛離不開他紺發間雪白的脖頸,他的耳邊卻盡是山呼萬歲的聲音,“吾皇聖明!”

商衾寒越眾出列,深深叩首,“拔慧劍,斬情絲,吾皇聖明!”

“吾皇聖明!”

商承弼閉上眼,眼前隻能看到一重重白霧,那人就抱著一架玉琴斜斜倚在槐花樹下,他聽到他說,“你終究還是負了我了,吾皇聖明。”

“吾皇聖明!”

“聖明!”

“聖明……”

走出大殿的晉樞機終於明白五年前的自己是多麼殘忍,因為,他也曾對一個女人說過,“到底君王負舊盟,江山情重美人輕。”

晉樞機微笑,將手中長劍插入腰間劍鞘,該還的,此刻,我都已還清。商承弼,你既舍不得征戰沙場的良臣,就讓咱們沙場再見!

綿亙三年的澠康之亂,由此,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