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酒一杯家萬裏,燕然未勒歸無計。
晉樞機對著一杯濁酒,憑欄遠眺,那萬裏的江山,恐怕是真的別時容易見時難了。雲舒見世子站得久了,連忙遞上茶盅,晉樞機輕輕抿了一口,低聲道,“怎麼擱這麼多黃芪。”
雲舒笑了下,“是楚公子吩咐的,說世子體內餘毒未清,黃芪有退腫排毒之效,更兼之還能補氣生陽,調和脾胃——”
晉樞機又喝了一口才道,“退腫排毒?我臉看起來腫了?”
雲舒笑,“怎麼會,還是那般臨風玉樹,等咱們大軍一到進京城的時候,照樣萬人空巷看晉郎。”
晉樞機被她調笑,也不免心情放鬆了些,“跟著我哥這些天,和雲澤那張破嘴廝混,倒是放肆起來。”
雲舒麵頰飛紅。
晉樞機卻是又抿了一口茶,大軍進城,又要多少的生靈塗炭,我這個破敗的身子不知能否撐到那一日。想到這裏,他麵上立刻嚴肅起來,“一切都安排好了嗎?”
“宮裏傳來的消息,皇上臥病不起,輟朝五日。殿試,可能要延後了。”雲舒正色道。
“告訴王傳喜,我知道他是個忠心的人,但也知道他是個聰明的奴才,我隻求哥哥的下落,其他一概不問。他若能幫我,就是於我有大恩,必有厚報。”晉樞機的眉頭蹙緊了。
雲舒低聲應是。公子在宮裏,其實已經收服了幾個奴才,隻是能近皇上跟前服侍的,也隻有小順子一個,但小順子究竟嫩了些,依然打探不到另外兩位公子爺的下落,這等機密大事,皇上不可能一個人也不告訴,既然如此,王傳喜一定知道。
“師父——”小順子小心地替王傳喜將腳擦洗幹淨,恭恭敬敬地在一邊站著。
王傳喜咳嗽兩聲,“我這雙腳,現在能得順公公服侍,也是沾了皇上的隆恩啊。”
“師父!”小順子雙膝跪下,“沒有您,就沒有順子的今日,師父這樣說,您讓徒弟怎麼辦啊!”
“今日?”王傳喜苦笑,“我能保得了你的今日,不知道,人家肯不肯給你明日啊!”他說著又咳嗽起來。
“師父救我!”小順子重重叩頭。
“救?我早都說過,跟著我,隻能保你平安。你想要那潑天的富貴,須知,富貴險中求啊!”王傳喜用手巾捂住了嘴。
小順子也不說話,隻是不住磕頭。
王傳喜聽著空洞洞的“咚咚”的叩首聲,長歎道,“罷了。我活到這個歲數,無牽無掛,也不敢求保得餘年。隻盼望——”他說著,手指向北邊看不見的方向,“將來能取回寶貝,得個全屍,下輩子做個全活人。”太監一生最後的指望,不過是希望下輩子能夠留住子孫根罷了。或者虛空,但人若連這點虛空地念想都沒有了,豈非太過可悲。
“師父!師父放心!師父對順子有活命的大恩大德,臨淵王也說了,他知道師父忠心,不求別的,隻問他兩個哥哥的下落。”小順子紅著眼。
王傳喜搖頭,“你知道什麼。那兩個人的下落,嗬!當年晉王爺在咱們宮裏是哪般光景,別人不知道,你還看不出嗎?皇上愛重他,說是超過這江山社稷,我不敢講,但絕對愛逾性命,可是他撒嬌弄癡多少回,皇上連楚地的祭祀都恢複了,也沒讓他看那兩個人一眼。哼!那是皇上給他上的最後一道緊箍咒,隻要有這個東西,皇上就不怕他晉樞機翻出天去。”
“這對世子重要,所以,世子才說是大恩啊師父。如今朝上人心惶惶,四野蠢蠢欲動,赫連國主三萬兵馬就統一了草原,勢如破竹,如今他可是擁兵十萬啊,他為了咱們晉王爺,可是連西邏邪部的公主都不要了,投鞭渡江,不過彈指之間。師父,順子不是光為自己,也是為您啊!現如今,連吏部尚書都投靠晉王爺了,您這樣的身份,再不站過來,到時候就來不及了啊!”小順子激動得涕淚橫流。
王傳喜一腳就踹翻了腳盆,氣得直喘氣,“你就看著眼前,你知道什麼!靖邊王呢,於家呢,於皇後是怎麼死的,瞞得了天下人,瞞不過於並成這隻老狐狸。別看他現在臥病在床,好像隨時都能斷氣,可是於家隻要有他,那是誰也撼動不得啊。說是四代護國,百年世家,他們積攢了多少人脈勢力,皇後娘娘大行,於家本可以借機發難卻隱忍不發,如今又和靖邊王沆瀣一氣——”
“師父不必擔心。靖邊王的四十萬靖王軍在邊關,又不能進京,於家早交出了兵權,連虎符都到了晉王爺手裏。師父,那可是三萬的禁軍!隻要晉王爺有這三萬人,八麵的宮門一關,於家,就是甕中捉鱉!”小順子很得意。自己可是晉王爺的第一心腹,王爺連調動禁軍的虎符都給自己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