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絨絨撇嘴:“石榴叔就記得我這點醜事!我這不是想見除晞……”
紀少徵來到病床邊,把除晞的手放回被子裏,一摸上她的手腕,覺得哪裏不對勁,打開手心,發現一直在裏麵的簽文不見了。
紀少徵翻了翻被子,竟然空空如也,他嚴厲起來,問紀絨絨:“她手裏的東西呢?我走的時候還在!有誰來過?”
紀絨絨無辜道:“沒有啊,護士說,沒人來過。”
紀少徵蹲下四處找,最後幾乎趴在地上,終於在床底下夠出簽文。
他轉頭望了望除晞安然的麵容,攥緊紙條,忽而不敢置信地笑了下,喃喃說:“明明在她手裏,從來沒掉出來過……怎麼會在床底下?”
紀絨絨與葉灝丞麵麵相覷,逗了下孩子,說:“可能……我剛才不下心踢進去的?可是我來的時候,除晞手裏就沒有東西啊。”
“對……不關你的事……是她扔下來的!是她……”紀少徵說完,渾身止不住興奮地戰栗,大步跑出病房去叫醫生。
紀絨絨後知後覺,捂著唇,伏在葉灝丞肩頭,一瞬間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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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除晞終於可以拔掉各種管子,由護士和紀少徵的陪同下,在走廊裏溜達溜達,這丟失的時間中,她好像做了個冗長、沒有盡頭的夢,時而悲傷,時而高興,時而害怕,她最難過的是,相比上次差點被劫匪要了小命時的遺憾,這次她終於找到世界上最好的他,卻不能有幸白頭到老……
想想她這兩年過的也是夠驚險,不過,還好,她命總是那麼大。
每次除晞輕鬆說笑,引以為豪,紀少徵都會臭臉“教訓”她。
除晞便柔柔地湊過去說:“我醒來了,十六叔要對我好點!你應該慶幸,我沒有狗血的失憶!不過,話說,我這後麵被剃掉的頭發,什麼時候能長出來啊?”
兩次大手術,除晞被剪短了頭發,現在像個假小子,但依舊明麗動人,紀少徵親親她的額頭,就這麼輕抱著她,在橘紅色的晚霞裏,牽著她的手,摩挲她的皮膚,深深望著她的雙眼,長久的不說話。
“因為在我昏迷的時候,你把話都說完了,所以……”
紀少徵笑:“我是怕,怕我一眨眼,這是個夢。”
除晞轉身過來,捧住他的臉,踮著腳輕吻,嘴唇相碰,溫柔相接,無比真實。
“不是夢……十六叔,其實你說的每句話,我都聽得見……隻是我的眼睛好沉,身體也不聽使喚,怎麼都起不來……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紀少徵回吻她,彎身下來,下巴卡在她的頸窩,他很久沒有這般抱她:“以後不準睡那麼久,知道嗎?”
“嗯!唔……大概是我聽到,有人對我說,要我……做什麼新產品的項目,還要主持新品發布會……我想想就覺得壓力好大,所以我才不肯起來吧。”
紀少徵起身,捏了下她的鼻尖,挑著眉頭說:“真的?”
除晞想到什麼,哈哈哈地大笑:“還有……還有人說要賣掉泊淳,然後背著錢,帶我去環遊世界!”
紀少徵笑著點頭:“是,沒錯。”
“到底說話算話嗎?”
“算!”
“你要不要回答這麼幹脆?!賣掉泊淳幹什麼,我想繼續做總裁太太呢!不過……是悠閑的總裁太太!我的職業規劃嘛……還是在研究所做個普通的研究員就好了。”
“原來你睡的時候,腦袋也沒停轉啊。”
“那當然,難得有機會休息這麼久!”
紀少徵垂頭,一邊纏綿地吻,一邊將她從地上豎直抱了起來:“都聽你的!”
紀絨絨和葉灝丞的兒子取名葉子蘊,中間的“子”字,是從葉家的家譜而來,“蘊”字是爺爺欽點,至於小名,確如之前紀少徵所說,紀絨絨起名簡直不忍直視,居然叫毛毛。
“毛毛怎麼啦?我是絨絨,生下來的兒子是毛毛,多可愛啊,我差點就叫他‘噴嚏’呢!”
毛毛,噴嚏。
除晞莫名覺得鼻子癢癢的,而紀少徵那邊根本叫不出口,隻道:“算了,孩子健康就好,我還是叫他孫外甥吧。”
紀絨絨夫妻倆倒是一點不介意小名取什麼,雖然生完後,紀絨絨總抱怨孕育生命帶來的痛苦,但事實上,隻要看到毛毛每天健健康康,揮舞著小手對她笑,一切煩惱便煙消雲散。
他們一個懷裏抱著毛毛,眼神中的傲然褪去,隻剩平和溫柔,另一個微笑著注視,不時疼惜撫摸她的臉頰,秋日的午後,畫麵格外溫暖。
紀絨絨一家離開不久,到了開飯時間,秀姨送來午餐,各式粥和小菜,清淡卻營養豐富。
除晞手背紮著吊針,紀少徵把飯桌拉開,一口一口將粥吹涼一些,再喂她嘴裏。
秀姨見他倆如斯恩愛,感慨著,還在一旁笑。
別人倒罷了,紀少徵可以趕走,但對照顧他這麼多年的秀姨,紀少徵實在不好意思,隻能硬著頭皮。
除晞也少見紀少徵難堪,便說:“十六叔,要不我自己吃吧。”
“你還在打吊瓶。”
“沒事,是左手嘛,我可以用右手拿勺子啊。”
“乖乖吃飯,小祖宗。”
除晞打趣:“哎呦,不敢!我什麼時候比您輩兒還大了!”
秀姨笑得不行,搖著頭,拍拍紀少徵肩膀,用手語說,她去外麵收拾一下東西,讓他倆慢慢吃。
她住的病房是有個偏廳的,相當於起居室,用來招待一些來探望她的人。
比如……除家和連瑤的婆婆家。
他倆午飯還沒吃完,秀姨把紀少徵叫了出去,除晞不便動,自己一個人默默的吃。
一牆之隔,是連瑤、彭子帥和連瑤婆婆,婆婆還是一手的保養品,從除晞蘇醒,他們一家這是第四次來,但每次都不巧,要麼趕在除晞休息,要麼紀少徵不在,便隻能放下東西就走。
這次終於逮個正著,連瑤婆婆不遺餘力解釋上次除敬南那番話實在太貶低人,他們哪裏是唯利是圖的家人,還不都是為了末末。
紀少徵向病房內看了一眼,又看連瑤,連瑤無奈地垂下頭,直接說:“是這樣的,十六叔,我們今天來是……是為了貸款利息的事……”
連瑤說了一半,咬緊嘴唇,難以啟齒。
婆婆撥開她和彭子帥,緊接著話說:“對!少徵啊,跟你實話實說吧,之前一直瑤瑤攔著我,不讓我告訴你,但事到臨頭,我們沒辦法不說啊。”
紀少徵蹙眉:“什麼事?”
“是……末末出事前,曾經答應過我,那個四十萬利息的事會幫我們想辦法解決……這都這麼久了,我們還砸鍋賣鐵的在還利息呢,每月都兩份兒啊!我們是小本生意,跟你沒法兒比……唉,現在末末也蘇醒了,你看,是不是能……兌現一下她當時的說法……”
連瑤忽然落淚,滿是酸楚,苦苦笑道:“人家說的一點都不錯……親情,真是冰冷又虛偽的親情!”她說完,推開彭子帥,轉身跑掉。
彭子帥慌張去追,婆婆也跟了出門,在走廊外大聲喝止道:“你給我回來!媽哪裏錯了?反正你有兒子和女兒,還怕她跟你離婚啊?!”
母子兩人回來,紀少徵還坐在沙發上,響久沒出聲,婆婆嘿然笑著,上前問道:“要不,你不信,我們可以一起進去問下末末?”
紀少徵搖頭,起身,擋在門前:“她還在養病,我不希望她被人打擾。”
婆婆和彭子帥互相看看,像是怕他賴賬,紀少徵索性直說:“四十萬,包括利息,我會在明天之前從我個人賬上補到公司,那麼,你們就不必還了,順便,我會讓助理把這半年多的利息全部也退給你們。”
那母子倆不敢置信地張大嘴,紀少徵接著說:“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從今以後,你們有任何事,任何麻煩……”男人的聲音鏗鏘有力,氣勢決然,不給對方任何反駁的機會,“都不要以任何借口,再來找除晞,一點點小事都不可以!我說到這種程度,也是希望家人一場,請別動些其他的心思。我總是客氣、不計較,全是因為除晞。當然,我也可以不客氣……對不起,我還要照顧除晞休息,不送了。”
彭子帥頗為懊惱,再留下不過自取其辱,婆婆勉強笑了笑,自知討不到好處,幹脆把營養品也順走。
除晞隱約聽到些熟悉的聲音,紀少徵回來後問他:“是誰呀?”
紀少徵收拾碗筷,將飯桌折起來,扶著她的背,讓她乖乖躺著。
“沒有誰,累嗎?睡一下。”
除晞望著窗欞上映出鴿子飛過的影子,拉他的手臂撒嬌道:“你也歇一歇,陪我躺著嘛。”
紀少徵坐在床沿,把上身靠在墊子上,讓除晞依偎他的胸膛。
除晞玩性大發,用右手手指繞他的衣扣轉:“十六叔……”
“嗯?”
他溫熱的胸腔震動,連心跳都那麼的清晰,她蹭了蹭說:“現在這樣真好……”
他握住她纖細柔美的手:“乖……”
除晞從抽屜裏拿出一張紙條,是兩句詩,據說,是這個讓她蘇醒的呢。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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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兩天到了毛毛的滿月,紀家四世同堂,自然要大為舉辦酒席,但除晞的身體虛弱,現在不便出院,紀少徵留下照顧,兩人恐怕會一起缺席。
紀絨絨是有遺憾的,但隻要除晞醒了,那兩人一同舉行婚禮的計劃就真的可以實現!
毛毛在自己的滿月宴上,接受了祝福和紅包的輪流洗禮,一開始是笑得合不攏嘴,到了中場,鬧了些小情緒,對上來逗他的人采取不理不睬的態度,發出無聲的抵抗,當宴會進行到了□□,毛毛幹脆逮到個倒黴的就哇哇大哭,噗嗤,尿了對方一身。
這個倒黴的家夥就是tony!
y欲哭無淚,比毛毛叫的都大聲,毛毛被驚住片刻,然後繼續嚎啕大哭。
紀絨絨當然是心疼孩子了,抱過了哄了又哄,tony抹淚說:“liv,我這西裝很貴的。”
a樂不可支:“肯定是因為你沒孩子緣!呦吼!好靈驗,哈哈哈哈!”
y氣鼓鼓的,使勁跺了下腳。
紀絨絨連忙抱著孩子去酒店的休息室裏換紙尿褲,可換完了,毛毛還是哭的好傷心,她擔心孩子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要先回家去。
葉灝丞找了一圈人,終於在她出休息室時看到她。
“去哪裏?這邊要結束還早,好幾桌都沒敬酒呢。”
毛毛抽抽搭搭的,像個淚人,紀絨絨哪有那個心思:“不行,你看毛毛還在哭……”
說來也巧,他爸一來,他號的聲音驀然小了不少,葉灝丞擁住她肩頭,向宴會廳帶:“裏麵人多,他可能有些怕,鬧鬧脾氣,讓四嬸她們抱會兒吧,咱們先——”
紀絨絨莫名其妙:“可是,我想自己抱著毛毛……”
“你先來——”
“葉灝丞,你什麼事啊?”紀絨絨轉轉眼睛,好笑地瞧著他,皺了皺鼻子,“不會是……”
葉灝丞眼睛格外的黑亮,醞釀著期待,在一起這些年,竟從未見他這般興致。
好吧,委屈下毛毛,成全他吧。
紀絨絨聽他的,將毛毛先讓旁人抱,一前一後,隨他走向滿月宴那一條過路的正中間,他如她預料般,腳步驀地停下。
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倆身上,哢噠,會場忽然變暗,隻有一束白光打在中央,葉灝丞轉回身,緊緊注視她的雙眼,單膝跪地,舉起一隻戒指。
“嫁給我,紀絨絨……”
紀絨絨立了好久,撐著下頦認真考慮,周圍開始有人一起喊道:“嫁給他!嫁給他!嫁給他!”
她望向最前麵那桌,父母微笑,相偎而立,似已全部釋然,目光到了一眾親屬朋友,亦是被吊著胃口,等她表態,最後,她竟在人群裏真的見到了單誠。
然而目光相遇,他歪唇一笑,轉身離開,背對她揮揮手。
大廳裏漸漸騷動起來,小夏“噌”地從席間站到凳子上,對那幾桌葉灝丞的同事同學大喊道:“怎麼辦啊!嫂子還不答應求婚啊!快想辦法!”
“加上這個呢!”不知從哪裏傳來的聲音,宴會廳一側的角落亮了些許,從光中走出一個身影,不!是披著白紗的假模特,被推了出來……
直到那與她親手製作的婚紗有九成相似的近在咫尺,她仍舊不敢相信,怎麼可能?她的婚紗不是被一年前已經在工作室裏被大火燒成灰燼了嗎?!連畫稿都沒留下啊……
來人從婚紗後探出個腦袋,怯怯問:“加上這個行嗎?”
是紀紗紗。
淚水奪眶,紀絨絨笑自己,就在幾秒之前,她還洋洋得意自己又站在葉灝丞的上風,甚至埋怨他的求婚計劃被她一眼看破,簡直毫無新意,而轉眼,她淚流滿麵。
葉灝丞起身,溫柔拭去她的眼淚。
紀絨絨有些手忙腳亂,低聲問:“不是……不是燒掉了嗎?”
“是紗紗和tony,幫我完成這個心願。”
紀紗紗低頭擺弄著手指說:“之前的事,還沒跟你道歉……對不起,紀絨絨,是我誤會了你……這個,爆炸那天我拍了很多你那套婚紗的照片發給我的朋友,後來姐夫提出想要複原那套婚紗,我和tony就根據那些照片,重新做了這個……希望你喜歡。”
紀絨絨釋然笑笑,主動去拉她的手:“謝謝你,紗紗!雖然它不一定有我的手工……但是,我很喜歡。”
紀紗紗激動得癟著嘴哭了,兩姐妹重又擁抱。
片刻,紀紗紗鬆開,退出光暈,給葉灝丞讓出主角位置。
紀絨絨望著他那光華彌漫的眼睛,原來在它為她變得淡漠無光前,曾經那樣清澈、真摯,仿若有星墜落,這才是她當初真正愛葉灝丞的原因。
目光相吸,他微笑著單膝跪地:“紀絨絨,我愛你!這個求婚,遲到了五年,我虧欠你太多……你願意再嫁給我嗎?給我一個機會彌補你一輩子,照顧你一輩子……”
現場靜極了,大夥都巴巴地等著。
紀絨絨垂眸,淚水漫過臉頰,隻輕輕點頭。
掌聲雷動,歡呼震耳,彩帶花瓣洋洋灑灑地飛舞,兩人在期間緊緊相擁。
第二年春。
在充滿童話浪漫的丹麥王國,某一南岸海濱城市的水上古堡裏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婚禮,碧藍的海水悠悠蕩蕩,白鴿飛揚,禮炮鳴響。
不多時,兩個新娘捧著花球,攜手從古老的城堡中奔跑出來,兩位新郎和一眾單身難後在後麵緊緊追隨。
“紀絨絨,你給我慢點!你剛才跟我保證什麼?!要好好照顧除晞!”
“絨絨……等等!毛毛哭了……”
“到了!”兩人總算齊齊站定在噴水池前,婚紗被海風吹起了邊沿,曼妙搖曳。
“準備好了嗎?各位?”
女孩子們萬眾一心地喊道:“好了!”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笑容綻放,比手中的鮮花更美,然後一齊將代表愛和幸運的花球向後拋向空中……
你問我無數次,為什麼愛你?
明明不般配,明明隻算巧然邂逅,明明稍一鬆手,你便輕易會消失,淹沒在記憶中……
可手指尖那一抹勾起的弧度,將你我挽留,
愛的答案有千萬種,
你若仍然問我,我便說,
因為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你。
我願從此,與你攜手,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