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卓覺得自己來到別莊不過短短幾日,多年的人生觀都要顛覆了。
第一日乍見之下,自家公子縱容別人湊近拉扯衣衫,他還能安慰自己說,這隻是恰巧撞見了容易誤會的一幕,那麼接下去幾天,他覺得自己眼睛都快要被閃瞎了!
自家冷冷清清,從不愛與人湊太近的公子,竟與那柳棲雁同進同出同吃同睡!自家錦衣玉食,連蘋果都沒削過一個的公子,竟洗手喂食洗浴更衣都替人做得妥妥帖帖!
這還是他家公子嗎?他實在是被震驚地快要不能言語了!
要是讓慕和那個什麼都恨不得替公子做了的家夥,知道公子居然跑去照顧別人,估計又要嚎啕了。
倒是那位一路同行,被他引為知己的樓尋樓先生,每每見此情形都會“嘿嘿”笑兩聲,躲得遠遠的,其形容極盡猥瑣,把他原先俊朗幹練的形象破壞了個一幹二淨。
慕卓表示這一切他已無法直視。
那邊廂慕長雲若是知道了自家管家滿腹的心酸牢騷,估計也隻能攤手表示無奈。不是他不想放手,實在是除了自己,這柳棲雁完全不讓人近身。剛開始那幾天,每當他找來仆役丫頭去伺候,這貨逮誰揍誰,出手極其凶殘,若不是慕長雲不放心在一邊看著,及時把人救下,估計直接就能出幾條人命。
總算,泡了幾天藥湯後,慕長雲覺得身邊這人醒著的時候也安靜了不少,看來是在好轉了,心裏不禁舒了口氣。
可惜,事實證明,他實在放心得太早了!
這天慕長雲把還在昏睡中的人抱去泡藥湯,照著前幾日的慣例,昏睡中的柳棲雁還是比較省心的,他隻需在一旁算好時間,小心別讓他整個人沒入湯裏把自己溺死便可,今日應也是一般無二。
將人剝光,小心泡入熱騰騰的木桶裏,替他擺好坐姿,慕長雲就坐在桶邊的凳子上,隨手拿起一本話本翻閱。
屋內十分安靜,唯有偶爾翻頁聲響起,時間就這麼過去了大半,再等一刻,今日的任務便可完成。誰料突然間,“轟隆”一聲巨響,整個木桶四散炸裂了開來,慕長雲猝不及防之下,被一塊碎片砸中腦門,渾身更是被那氣味古怪的藥水澆了個濕透。再向桶中之人看去,此時的柳棲雁已不知何時醒轉,渾身□□,卻氣勢凜然,雙目之中神光湛湛,一步一步地向他走來。
慕長雲隻覺自己被這人的目光看得後脖頸的毛都炸了,再想起之前慕卓所說,“藥湯連續十日不可中斷”,心裏一急,翻身上前反手便是一個手刀,隻想著如之前一般將人擊暈。
但是,一擊下去,才發現,這人根本打!不!暈!
頓時傻眼,自己力度控製絕對沒問題,對方卻絲毫不受影響,這是為何?
柳棲雁又向前走了兩步,在慕長雲麵前站定,表情又一變,垮下了臉,哀怨地眨了眨眼,就眨出了兩朵淚花來。
慕長雲見狀,渾身的皮繃了下,就有不好的預感,隻聽對方斷斷續續開口道:“雲郎,莫不是,莫不是嫌棄人家了麼……人家,人家不敢奢求雲郎全心愛護,隻求,隻求能留在雲郎身邊,莫非,莫非也不能夠麼……”
那聲音真是淒淒切切,那語氣真是哀婉纏綿,慕長雲被他那一聲帶著波浪線的“雲郎”喊得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誰知這人低低啜泣了幾下,竟低頭依偎到了他懷裏——比他還高兩指的大男人,就這麼依!偎!到!了!他!懷!裏!
慕長雲僵硬著手想把人推開,還沒用力,這人啜泣之聲立時放大了一些,於是頭皮一麻,隻得堪堪停住手。
恰好門外守著的仆役聽到聲響,來拍門詢問,慕長雲就著現在的姿勢,把人一把攬住,朗聲說道:“爾去將慕卓喊來,讓他盡快重新調配一池藥湯!”
“諾!”門外仆役聞言也不敢推門而入,應了一聲直接就跑走了。這幾日圍觀了太多詭異凶殘傷人眼球的場景,他早已麻木。
懷裏人還在低泣,口中喃喃念著“雲郎”,還記得把自己身上的麻穴睡穴都護住,慕長雲打不暈他,又沒法點他穴位,也不敢將人推走,隻能站樁似的被人靠著,一臉無語問蒼天,他這是做的什麼孽!
直到慕卓指揮著兩名仆役將又一桶冒著熱氣的藥湯搬進來,兩人的狀態依舊是,一個渾身濕透衣衫整齊站樁望天,一個渾身濕透隻披外衣低頭哭泣,加上屋中一地狼藉,看得慕卓差點沒把眼珠子都瞪出來。仆役們倒是早已習慣了自家公子與這位,呃,看起來就有病的公子之間的相處,一點也不敢亂瞄,放下木桶便起身告退,飛快離去。
慕長雲再度推了推身上這人,想著要不直接扛起來扔進去?誰知這人一發覺到他的動作,便哭著打了個嗝,開口道:“雲郎,嗝,雲郎這是要將我煉藥麼?隻要你開口,我總是,嗝,總是願意的!”
說罷不待慕長雲反應,便一臉視死如歸般,轉身跳進了木桶裏。
木著臉,慕長雲再度被濺了一身熱騰騰的藥湯,一邊慕卓彎腰低頭,但一聳一聳的肩膀出賣了他其實是在偷笑的事實。